筆者在青年時期又窮又病,好幾次瀕臨絕境,自忖再無希望,已準備放棄掙扎帖然結束。結果總是仗著那一點委屈不甘的星星之火不熄,逐漸轉危為安。如今每當回顧還是禁不住傷痛酷烈,驚詫難安。自己都不敢相信:是怎樣熬過來的?
由經驗得知,「貧」並不可怕,只要肯拚,不懈,總會熬到改善的;可怕的是「弱」,病弱直接折損你掙扎的力量,即使雄心不泯也總是欲振無力,徒喚奈何!是以雖貧而不弱,雖弱而不貧都還好,最糟的一種,就是我曾經碰上的貧病交加。
遂想起那段日子裡我的難友們。
高中時的一位同班,清秀的小個子,特准可以不上體育課,只坐在籃球架下看大伙兒馳騁。上游泳課,全班「朴通!朴通!」下水,他在看台上替大家看守東西,所有的表都交給他,兩腕帶滿,被封為「表弟」!
「表弟」的功課很好,畢業考進第一志願,半年之後逝世,可惜!
另一位男生面有菜色,孤身一人在台,半工半讀,在報館裡當校對,由於工作時數不夠,所得僅能勉強維持;又由於必須工讀,溫習不夠,學業成績不理想。只想熬著考進大學情況改善,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沒熬過來,高一下期考前猝死,我們去看,小小的房裡一張木板床,枕頭旁放著有代數題解,兩個大眼睛還睜著,像是在喊:「我不要死!」
再來,就是我最艱困的大學時期了。
有一位不同校的病友,得罪了學校的醫務室主任,被迫搬出宿舍,住進竹編的自行車棚,那是夏熱則炎陽炙烤,冬涼則淒風苦雨的不堪。他很會吹笛子,是那種宛轉悲涼教人一聽就禁不住泫然的笛音。可憐的他也沒熬到畢業,死後,從他遺留的笛管裡,竟然流出血來。
在我掙扎擺脫貧病之後,多年來一直在學生群中找尋我的過去,想著要儘力來幫助他們。有一次導師談話,是一位蒙著面罩的女生,她患的是「紅斑性狼瘡」已經不能再休學,橫在她面前不是轉機就是絕路……我無奈,只能關照她有難處時要來找我。
她沒來找我,沒多久就消失了!她會怎樣?我連想都不敢想!唉!(本專欄隔周三刊出)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