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運動中心的熱水池裡,讓強力的水流衝擊著自己的腳掌。沿著熱水池還有冷水池、蒸氣室、烤箱,也就是俗稱的三溫暖。在我過去慌慌的生命中,從來沒享受過這樣的三溫暖,有的只是票房市場數字上上下下的三溫暖,成功與失敗交錯的三溫暖。
我曾經在西門町圓環邊的大樓內上班,每天的路線就是家和公司,電影這行業的酒色財氣我也沾不上邊,從來摸不清楚西門町龍蛇雜處的暗巷中,有什麼有趣好玩刺激的人生。一天有個同事心情大好,忽然說要請大夥去上海澡堂洗個三溫暖,我不好婉拒,就跟著大夥去了澡堂。在熱氣蒸騰的澡堂內,大家赤裸著身子忽冷忽熱的來來去去,我也拿著一個臉盆跟著大家忽冷忽熱的有點慌慌的。
這時一個師傅問我要不要按摩,我傻傻點了點頭就上了他的←子。那個看來很有經驗的師父用一條毛巾在我身上用力揉搓,每搓一次就給我看我的皮膚是如何藏污納垢的。後來我就跟著大夥領了一杯冰冰的汽水,到另一個可以躺下來看電視的地方,然後我就很自然的睡著了。離開三溫暖的澡堂,才知道按摩是要另外收費的,只有我以為是每個人都要強迫接受按摩。那個下午,是我記憶裡的上班日子中最舒服幸福的午後。不過我天生是勞碌命,雖然三溫暖和被按摩感覺是如此美好,從此我也都沒再去過那種地方。
運動中心的熱水池不大,可以容納六個人,人與人靠得很近,兩個人如果要聊天那就是讓六個人一起聽,可就是有人愛演講,一個看起來應該是退休年齡的婦人拉開嗓門聊天:「我啊現在又去上班了……婆婆生病住院還怪我不去看她…我啊這把年紀上班累死人……管不了……兒子吃我的住我的……啃老……命啊」焦慮的人們藉著不停說話來治療自己慌慌的心,連熱水池的按摩也幫不上他們的忙。
我轉個身在運動中心的熱水池的角落裡看到了幾隻忙碌的螞蟻。有隻螞蟻咬著一個比牠身體還大的食物「慌慌」的走著,當然,「慌慌」是我自己想像的,我只是從牠走幾步停下來「想想」,又換個方向走的模樣來猜想的。當然,「想想」更是我用人類自己的思考隨便說的,螞蟻應該是不會「想」那麼多的。其實人類才真的是每天這樣慌慌的過日子,因為人類太會想東想西了。
我看著螞蟻想著我已經逝去的慌慌歲月和人生,或許要多來泡泡三溫暖才對,雖然遲了些。
(本專欄每周一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