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餐的時候,他莫名想起那件事。
他在連鎖咖啡店吃早餐。這家店在公司附近,走到公司只要八分鐘。他習慣進辦公室之前在這裡坐坐,作為一整天忙碌工作前的暖身儀式。這家店很小,總是滿座,但是他幾乎每天來,店員跟他熟,會特意留角落的位子給他。
那是張小小的圓桌子,靠落地窗。他總是背對窗玻璃坐著。塞在角落,打開報紙遮住自己,之後在報紙後喝拿鐵,配可頌或者貝果,一邊閱讀新聞。
他對於報上寫的沒什麼感覺,無論好的壞的,嚴肅的,煽腥的新聞,他都沒意見。他只是掃一下標題,知道一下這世界發生了什麼,好在公司裡同事打屁的時候插得上話。
他啜了口咖啡,咬了口貝果,就在這時候,他想起那件事。
他不太知道為什麼會想起,似乎是完全不相干的。他在吃的是貝果,而那個人吃的是餅乾。除了同樣是食物,同樣要送進口中,幾乎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那是昨天晚上看的電視節目。事實上他不知道那是什麼節目。他習慣睡前開著電視,不斷轉台,直到厭倦。整整一百零八個頻道,永遠找不到想看的節目。但是睡覺時,他還是開著電視,無目地的瞪著發亮的螢幕,之後便逐漸睡著。偶而半夜醒來,看到螢光幕上依舊是那些無味的,單調的畫面,他便會抓了遙控器轉台,散漫的一下又一下壓著按鈕,看畫面在眼前變換,之後便又無知無覺的睡去。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看了什麼或者是沒看到什麼。那也只是某種讓他入睡的儀式。不過昨天晚上醒過來之後,他倒是把那節目看了半天,多久也沒印象,因為看著看著他又睡著了。
電視上的人拿著一片餅乾,正在說:「張開口,把這片餅乾吃下,讓它從喉嚨裡滑下,進入腸胃……」
他正在嚼貝果,塞了滿嘴,忽然,他覺得胸口一陣緊,之後,劇烈的痛楚,像有東西把他的心臟抓著向胸腔外撕扯。鼻梁裡衝進一股辛辣氣息,同時間腦門發脹,眼前有龐大的黑幕猛然罩落下來。
那個拿餅乾的人說:「當我咀嚼這塊餅乾,它在我嘴裡融化的時候,屋頂可能忽然塌下來,而我可能會死掉,這片餅乾就永遠不會從我的喉嚨滑下。多麼微不足道的事情,只是吞嚥一小片餅乾……」
他模糊的想起了醫生警告過心臟病可能發作。感覺到口腔裡滿滿的混著唾液的澱粉質,在被黑暗窒息之前,他記起了那個人之後說的話。
「知道嗎,這可能永遠不會發生。」
(本專欄每周五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