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上有一張明信片,單色的圖片上一爿舊時二層樓的旅館,廣場上紳士淑女的看來應是上個世紀二十年代,有人還拎著箱子往旅館裡走。
這張明信片是十年前我從威尼斯寄回給自己的。
我們投宿的時代,這家叫做Giorgione老派旅館早已變了樣子,華貴又現代感的裝潢,讓人不能與老照片發生聯繫。
那一年,初到威尼斯,踏上Celestia磚頭,夜色茫茫,正不知所措的時候,艾米說:「向左走!」過會兒看見路邊有條巷子,艾米說:「咱們從它穿過去!」出了漆黑的巷子,她叫道:「往右看!我們訂的旅館不就在前方嗎?」
天哪,如果是網路上訂好的Hotel Giorgione!艾米從未到過威尼斯,這是可以確定的。但她怎麼這麼有把握?
這事對我來講尤其神奇———我們家族有方位感上的弱因子。與艾咪認識不久,當我憑直覺向右轉的時候,她卻說:「左轉!」結果當然她是對的。
婚後我們租住一個閣樓上,妹妹來看望。之間,妹妹一度下樓去上廁所,事後非但忘記上樓,而且直接走進房東夫婦的房間。
幸好,後來的妹夫在方位感上彌補了。服役的時候進行「師對抗」演習,那一營兵摸黑想攻打敵軍的背後,妹夫發現不對,報告營長!敵軍正在我們背後呢!果然不久全營被俘了。
我想像人腦中的定位系統,一種像黃帝發明的「指南車」,設定一個指向,之後每轉向一次,便有紀錄,以保持相對的方位感。另一種就更為神祕 ———以地球磁極發出的召喚,永遠有定向感,如千里飛翔的鳥類。
艾米的方位感,應屬於哪一種?
三年前去非洲旅行,住宿在野生動物保護區的營地,有上個世紀的白人狩獵隊似的帳篷(我們在裡面用餐);也有仿非洲人的草頂泥屋(經過改裝的內建,裝有冷氣),營區外應有密密防護,野獸絕進不來。區內地形起伏,植栽隔離,形成複雜通往各屋的途徑曲折。每晨有高瘦黑膚白牙的導遊開吉普車來接我們出發。有一個晚上我們自行回屋,手上雖有營區地圖卻失了方向。(每一區域看起來多麼相似!)艾米用手電筒照看地圖,比對現場,方向感完全失靈。
此時只見遠遠車燈照來,手電筒照去看到那一副潔白大牙,導遊來找我們呢,這才破涕為笑。
我猜艾咪的方位感完全失靈,大約與磁極相關吧,來到南半球,星盤一百八十度換了位罷。
(本專欄隔周三刊出)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