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整理舊物,發現一封父親生前寫給我的信。第一次去北京,難抑興奮之情,連夜給他寫了封長信,第二天到郵局特意寄了掛號。誰知,到家被他狠狠罵了一頓,說我花錢大方,後來還寫了一封三頁的長信給我。那發黃的信,如今讀來仍醍醐灌頂,也令我深深的思念起父親。
信寫在小戲手稿的背面。父親生前是小有名氣的小說家、劇作家,平時用紙,除非最後定稿,一般是用草稿紙的背面。為了節省紙張,他的字總是寫得很小很小。他平時點點滴滴的創作靈感,喜歡隨手寫在廢稿紙的背面,有時是幾個詞或一句話,有時是毫無關聯的人名或句子,所以父親辦公桌上再小再髒再縐巴巴的紙片,都不能亂扔掉。
其實,我家最不缺的就是紙。父親是國家職業編劇,紙任他怎麼創作也用不完。但他領回來的新稿紙總擱在高高的櫃頂上,誰也不准動。我們的課外作業本,都是他用創作的草稿紙反面訂成,為了省兩顆訂書針,都是母親用線裝訂。於是,家裡就有了各種各樣的線裝本。像記載日常支出的流水賬本,社員經濟往來手冊,父親發表的作品剪貼本,我們兄弟四人的作業本。這些巴掌大小的本子用完了,也不能亂扔,陰雨天還要用它來引火做飯。後來,我們私下就把它稱之為「父親紙」,有點兒調侃父親吝嗇的意思。
據說,豐子愷也有使用廢紙的習慣。那些作畫廢棄的宣紙邊角被老先生收集起來,裁成小紙片。這種小紙片在豐家被稱為「外公紙」。
書桌上有了一滴墨漬,只要取片小宣紙來一擦,便擦掉了。作畫時,當著色的毛筆筆端水分過多時,只要往小宣紙片上輕輕一捺,水就被吸去了……。
豐子愷還經常把這些小宣紙片帶在身邊。餐桌上,不僅用它來擦嘴,還擦掛著鼻涕的外孫、外孫女,或者給他們在用餐時抹桌子擦碗筷揩手用。孩子們習慣了,以為這是外公專用的。有時外出,豐子愷還沒來得及把紙取出來,孩子們就嚷著,「外公,紙
!」漸漸地,就變成了「外公紙。」
父親紙也好,外公紙也罷,承載的不單是老一輩的節儉精神或天倫之樂,更是他們身上特有的淡淡文人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