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紅！我媽媽今天突然昏迷不醒，現在她被送去加護病房了…」七十歲癌症末期病人阿嵐的女兒小裘，打電話給安寧護理師阿紅。

「記得要跟醫師說妳媽媽有簽署『安寧緩和意願書』，或妳們已經簽署了『不施行心肺復甦術同意書』，要不然妳媽媽會被急救…」小紅著急的說。

「我媽媽被套上『正壓呼吸氧氣罩』後，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而且我媽媽清醒後，一直伸手想把正壓氧氣罩摘掉，現在她的四肢，都被綁在病床的四邊…」

「『正壓呼吸氧氣罩』必須很用力的被扣在臉上的鼻梁上，所以病人很不喜歡它，而且鼻子上面的皮膚很容易破皮。」

「媽媽鼻子的皮膚已經瘀血一大塊了，可是醫生說，不這麼做的話，媽媽的生命就會危險；我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可是又怕違背媽媽當初，一直要接受安寧療護的心願。」

「真辛苦！心裡一面想要讓媽媽多活一些日子，一面卻又捨不得看媽媽受苦。」

「唉！現在媽媽連嘴角，也都因為一直掙扎磨擦，而開始出血了…」小裘流下了眼淚。

「我覺得尊重疾病末期病人的自主權最重要，所以我建議，讓妳母親快轉到安寧病房。」

兩天後，阿嵐被轉送到安寧病房，並且撤除了「正壓呼吸氧氣罩」。

「媽媽笑了！媽媽笑了！」小裘站在床邊大聲的跟我說。

「真的耶！阿嵐！妳現在清醒了嗎？我是誰？」

「周醫師！」阿嵐說完後，又害羞的笑了一下。

「我幫大家拍一張照片留念。」我看機不可失，就鼓勵阿嵐跟家人一起留影。

「媽媽好久沒有笑得這麼燦爛了，真是難得。」

兩天後阿嵐去世了，護士阿紅跟我說：「阿嵐真的很神奇，連送她來安寧病房的加護病房護士也都嚇了一跳。」

「怎麼說？」

「因為阿嵐在加護病房的時候，總是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只知道拚命反抗，但是一到安寧病房後，卻變得好清醒，而且還笑得好開心。」

「可能是阿嵐來到安寧病房後，知道不會再被做一些『她不想要的醫療』，才能放心的笑出來吧？」

「而且昨天她全部的家人，不管住多遠，老的小的，都特地來看她，讓阿嵐一整天都笑得好開心。我們也幫她跟家人拍了好多的照片，還有錄影帶。」

「做得好！因為病人跟家屬，在面臨生命盡頭前，一般都會忘了留下一些重要紀錄，好做為日後美好的回憶。」

「也許是這樣，難怪今天凌晨阿嵐阿姨過世時，她的家人就不像上星期那麼悲傷，她的女兒還一直謝謝我，讓我覺得很不好意思。」

「她謝妳什麼？」

「阿嵐的女兒說：『她媽媽一直交代她，千萬不要讓她拖命受罪，可是在加護病房時，她卻左右徬徨，很難決定要不要讓媽媽轉來安寧病房，甚至差一點就要違背她母親的心願。』」

「阿嵐一定沒想到會在最後一刻，又差一點被送去『拖命受苦』、留下遺憾？」

「對！所以當我幫阿嵐跟加護病房的主任溝通，並讓她儘速轉到安寧病房，她的女兒才覺得終於讓她媽媽，在全家人的陪伴下，溫馨又平安的離開。」

「看來一個罹患末期疾病的病人，能不能善終，家人的努力與堅持，是很重要的喔！」

（作者為醫學博士、中山醫院緩和病房主任  周希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