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雨青
啪躂,燈光乍亮,你熟稔準備父親的換洗衣褲,今夜節氣大寒,霜冷,你又多塞一件厚外套與絨毛褲,旋即轉身檢查早已備妥的健保卡,見我,喃喃說打電話叫救護車。
燈光下,我們只能等待,夜半的光顯得特亮,有些刺目,是暗倏忽明的緣故?抑或光亮被黑暗包圍的緣故?父親床邊儀器不止歇的輸送氧氣,成天呼嚕呼嚕作響,夜睡,與時而斷續時而悠長的打鼾聲交織成不和諧樂章,你說,一開始真睡不著,時間一長,沒聽到鼾聲反而緊張,不悅耳卻安心。
你說,希望在急診室不要待太久。側背袋被填塞的鼓脹,幾處接縫欲綻,肩沿也因久用摩擦多處脫線,十年了,徹夜照顧九旬老伴已度迢迢韶華,當夜半乍起燃燈趕赴醫院成了常態,衰老的不僅床榻人,連照護者也一同迅速老去。
守候父親是要過夜的,急診環境雜遝,對病患或家屬都是磨難。送氧機呼嚕呼嚕,父親喘息聲時斷時續,我隱約聽見你說了句「我就知道」,在隔壁房熟睡的咪咪憑恃好奇天性,循光獵奇,遊走巡視嗅聞探索新鮮事,直到牠發現,又是老戲重演,調頭徐步回窩裡繼續踡跼伏睡。你根本沒注意咪咪,眼中的光獨獨映射在父親雙頰深凹的臉,「我就知道」,你多不想知道,多不希望料中,多不敢預想這次診治結果會如何,又要配合做什麼準備,內心再多的憂慮都只能化作凝視的眼神,在這樣的聚光下,等待,等待救護車到來。
來了!我們合力扶起彷若失重的羸弱,甫出門,父親以氣若游絲的口吻叮囑:「記得給咪咪飼料,別讓牠餓肚子。」你輕撫他傴僂的背,像哄慰幼童時的我,我趕忙倒貓餅乾,什麼溼濡了眼,起身,關燈。
當燈再度亮起,家裡卻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