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我懂、我懂……」是大美編素娟的口頭禪。美編分大小，指涉的是年紀，大美編負責大辦公室雜誌、印刷品等設計，小美編則負責出版讀物，職權大小與事務多寡，也成正比。

口頭禪是一件很妙的事，有一位名作家喜歡說「因此」。「因此我們就上合歡山賞雪，因此雪花就翩翩落下……」沒有「因此」兩字當發語詞，彷彿缺了特殊提味。素娟喜歡說我懂、我懂，尤其在會議上，賀總編針對雜誌編排、文宣設計提出建議時。

素娟額頭又高又白，挽起的長髮斜斜懸掛，一匹黑色瀑布，走動起來格外輕盈。她不過三十出頭，但家中長姊身分以及辦公室成員多屬年輕，於是抬槓碰到爭執的時候，她會嚷嚷說，「你不懂不懂啦！……」有時候不需要看見誰在會議室，只消聽到有那麼幾句細碎提到「我懂、你不懂」，便知道素娟也在。

辦公室經常出現一位打扮嚴謹、手提公事包的男士，他出現時素娟神情柔軟，賀總編都會親自到門口迎接，讓總務小娟泡茶泡咖啡。公事包一打開，滿滿的設計型錄，都是人稱簡大哥的手筆。如果會議室外借，他們就著會客桌，針對各樣出版品討論。簡大哥也會拿起素娟設計的稿件，提到畫線啦、標色啦，這時素娟喃喃地說我懂、我懂。

我老遠看著，越發覺得素娟跟簡大哥非常匹配，哪知道還真是一對。還是小娟消息靈通，素娟本來就是簡大哥的美編助理，私事公事都是「助理」成色，讓她不服，所以才轉進外頭職場，只是幾次主導設計，都缺乏說服力，不得不請出簡大哥。

因為「買一送一」，公司也不細究素娟的專業，況且她很有大姊風範，經常站來吆喝，「有誰要喝珍奶，我請客！」

「我、我、我……」我們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