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歸靜
我是一隻總喜歡半夜跳上屋頂,看星星喝風露的貓,尤其喜歡夜半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貓。
以前,貓奴格外喜歡在有月光的夜晚寫詩,以茶代酒,寫著寫著,抬眼望月,他說更年輕時的他,以為自己天生不凡,後來才慢慢明白,不凡的是李白,他是凡人,而且隔天還是得早起上班。
他常說,如果自己能選一種靈魂的形狀,那大概就是李白這樣:桀驁、灑脫、任性。他也常念李白的那句:「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但念著念著,就皺起一臉的苦笑。他明白這句話的不羈,也明白「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那句,其實有點悲壯。夢裡長安多繁華,醒來四野皆蒼茫。但貓奴依然想做像李白那樣,看穿人情冷暖、仕途難行,卻仍然敢愛敢恨、敢去敢留,敢把自己的心攤開在詩裡,讓人千年之後讀來,還熱淚盈眶。
貓奴佩服李白活得像風。我看得懂他那些說不出口的疲憊。他太久沒醉了,但他有時也會對著夜色低語:「人生得意須盡歡」——雖然沒盡歡,倒也不再太遺憾。
而且李白還有杜甫,那位一生操勞憂國憂民的詩人。儘管兩位詩人性格不同,詩風迥異,卻始終惺惺相惜;即使隔著山水與世道,彼此心中都住著對方的一句詩。詩中有你,便有光;詩中有他,便有根。世間真正的知己,從來不是形影不離,而是各自天涯,卻彼此懂得。
我的貓奴也有這樣一位朋友。年歲相仿,性情相近。他們不常見面,卻總能在文字裡彼此會心,交換一場無聲的敬酒。那朋友說他「活得像一首尚未完成的詩」,他笑說:「是你還沒寫完我。」我看得出來,這一生再怎麼寂寞,有這樣一個人,就夠了。
今晚有月光,但貓奴沒寫詩,我多麼想邀請李白來家坐坐。窗邊有風、有書、有茶,沒有權貴,也沒有虛名。他可以躺在藤椅上,看月亮升起;不用說詩,不用說酒,只說今晚月色真好,就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