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胤霆

多年以來，我和同事們花費許多心力批改學生的作文。近年，隨著政府實施教育改革，推行雙語教學並減少國語文授課時數，從一篇篇作文中，我們確切感知學生的國語文程度逐年下降。

連篇的錯別字及誤用的標點符號，有時老師們甚至得聚在一起集思廣益，才能猜測、拼湊出學生想寫的究竟是何字詞，欲表達何意。但令人在教學現場備感無力的，不是學生的語文程度變差，實是他們對誤讀、誤用的漫不經心。

有一次我賣力講解造字原理，望學生理解字義後能避免一錯再錯，一位男生忽然大喊：「老師，寫錯考試又不會扣分，而且很好笑。沒關係啦！我比較想聽你講其他故事。」我苦笑著堅持解釋完，接著講了一則因誤讀而產生的笑話。

清代遊戲主人（一說程世爵）編輯的《笑林廣記‧謬誤部》，收錄了一篇〈讀破句〉。笑話主角是名常常斷句錯誤，且又老是認錯字、念錯音的「庸師」。

這位沒什麼學問的人，自吹自擂應聘富家子弟的老師，教導了好一陣子。一回，他正在教《大學》的序章，卻把「大學之書，古之大學所以教人之法也」，讀成「大學之，書古之，大學所以教人之……」，還恣意詮釋原意。男主人湊巧經過，聽見這一派胡言的教學內容，大發雷霆地將他趕出家門。

不久之後，這名庸師進入衙門擔任幕僚，他的長官恰恰不太熟悉法令，遇事一律諮詢其意見來做決斷。

一天，士兵捉回一名盜鐘賊，長官詢問該如何處置？他答覆：「夫子之道（盜）忠（鐘），恕而已矣。」胡說八道地將「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的詞意亂拆解一通。盜鐘賊因此被饒恕免懲。

過沒幾日，士兵又抓到一名偷席賊，長官再度徵詢庸師的建議，他回答：「朝聞道（盜）夕（席），死可矣。」瞎拼西湊地，將孔子所言「朝聞道，夕死可矣」這樣對真理的熱切追求，轉為判處極刑的根據。偷席賊不幸被棒打喪命。

這名庸師既誤人子弟又害人性命，日後被逮到冥王面前，臨被懲處時，仍將「讀破句」、「念白字」的本事發揮到極致，不斷辯駁頂撞。氣得冥王火冒三丈，怒責庸師罪大惡極，判決他入畜生道輪迴。

庸師的事蹟剛說完，教室內馬上傳出哀號：「亂認字和亂讀書會害死人，很恐怖耶！這哪算笑話？不好笑啦！」而早先說寫錯字「很好笑」、「沒關係」的男孩，與我眼神交會片刻，又若無其事地轉開了頭。他肯定已然知曉，我講述這個「不好笑的笑話」的原因。

在這個訊息傳遞迅捷、媒體社群發達的時代，雖常見嘲笑各種錯別字與誤讀的報導、圖示或影片，卻少有人嚴肅地指出惡果。久而久之，正確使用字詞、精準表達語意的重要性，便日益被忽略。

學生不經意間流露的掉以輕心，是大環境使然。許多的錯別字與誤讀，身為國語文老師的我們看在眼裡，往往怵目驚心，總是笑不出來。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說解、叮嚀，盼望學生能認知準確用字、適切傳達的重要性，這興許是我們仍懷抱的一片痴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