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愛倫
我認識先生三個月後,才初次看到小姑伉儷,她和退休艦長當時在史瓦濟蘭,管理股票上市公司的成衣工廠。
兩人回國次日就來探望我,她帶了一盒水梨:「不要客氣,我去一趟大賣場,就順便帶給家人一戶一盒。」這話說得輕鬆隨意,但家人一戶一盒的說法,在我心裡立刻泛起「異樣感覺」。從此,我很自在、自然的融入吳家。
小姑的艦長先生明明是海軍,卻充滿我最熟悉的飛官神采。我和他很像,除了直率,還有很自以為是的正義感,是同溫層、同三觀、同門風的眷村子弟標準樣板,但是只要有他有我就有抬槓拚鬥,我先生聽什麼話題都不表示意見,倒是小姑會笑咪咪的說:「愛倫姐,別理他。」
軍中袍澤、同學莫逆、工廠知己、騎車隊友,是小姑生活對象的四大區塊,在這樣的陣容裡,他們的朋友什麼國籍都有,什麼人種都有。小姑是業界炙手可熱的商務口譯員,夫妻兩人的英文能力,讓他們無遠弗屆展開世界旅行。
在團體裡,小姑個性主動又善解人意,是一個玩時有趣,遇事有智的領袖;今年去杜拜度假回程時,有團員遺失證件,她說了一句:「讓我來。」就奔去和阿拉伯人海關解決了問題。
我們去朋友別墅泡湯過夜的次晨,小姑先起早跑去洗刷溫泉池,她的懂事讓她成為最受歡迎的客人;我們吃著早餐閒聊等她,聊到同學們婚姻的種種問題時,小姑丈情不自禁的說:「我對我的婚姻還真滿意,我的老婆實在沒話說。」等小姑回到餐桌上,我轉述:「先生背地這麼誇妳,一切都值了。」
吳伯伯在世時,小姑和大姐對爸爸的照顧貼心周到,當時身邊的陳姨得到她們全然的敬重與感恩。陳姨是我看到以妻子身分照顧老爺的最善良女人,有一次我在她不知道的角落看到一幕,老爺要清嗓子,她立刻遞上容器,而且笑容可掬,毫無嫌棄不耐,我之後跟先生說:「四下無人的狀況下陳姨都能好好對待老爺,真讓人放心。」敦厚吳家,在吳伯伯生後,兄弟姐妹毫無異議的主動簽署拋棄繼承與其他同意書,並口口聲聲對陳姨表達謝意。
我跟先生共同生活初起,對他的沉默安靜很不適應,有時會委屈的跟小姑夫妻哭訴,我的不安,是靠小姑一次又一次電話、一次又一次南北相見,得到撫慰。
十幾年來,她維持每星期都打電話給「大哥」,東聊聊西聊聊每個舅媽舅舅的家族事物,把家庭的關係人,一個個緊密的串連著。
從認識第一天開始,我沒看過也沒聽過她有負面情緒,然而,她卻生病了,我一時承受不住,嚎啕大哭……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