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慧文

五十歲，是知天命之年。不過所謂「知天命」，難道是「唉！這就是命！」、「這輩子就這樣，算了吧！」……是這樣嗎？

五十歲的巧珍在例行的免費健檢後收到通知，說有「疑似惡性腫瘤」的跡象。複診時照了超音波，醫生說這個腫瘤形狀不規則、內有血管增生，看起來不樂觀，當即做了局部麻醉、穿刺切片，並預約了一周後再來門診看檢驗報告。

僅管巧珍在內心一再告訴自己：「就算是惡性腫瘤，想必也是0期或1期，現在醫學那麼發達，不必太過擔心。」但腦海中，仍然不由自主地播放起人生跑馬燈。突然發覺：不管有沒有這顆腫瘤，年屆半百，畢竟已邁向人生下半場了，世事無常，如果有一天溘然長逝，臨終時是安然瞑目，想著「我已不虛此生」；還是喟然長嘆，想著「惜哉天不假年，尚有未竟之志」？

巧珍並非大富大貴，不過也許是胸無大志，或許是運氣不錯，回顧平生，少時夢想，倒也實現大半；唯一遺憾，就是沒再多看看這個世界。

年輕時熱愛旅遊，曾自助遊覽大陸各省、美國各洲及歐洲十幾個國家，也曾跟團旅遊東亞各國。但婚後，先是懷孕育兒，再是存錢買房，期間雖曾闔家出國旅遊幾次，都是短短數日，對巧珍來說是舊地重遊。其後又遇上疫情及丈夫生意失敗，更是甭想出國旅行，屈指一算，竟然婚後二十多年來沒再「解鎖」一個未訪的國家。

於是，巧珍向身邊親友宣布：「從今年開始，我每年都要旅遊『解鎖』至少一個未遊覽過的國家。」稍感意外的是，身邊親友竟無一人反對。以往，某幾位總勸她要存錢買房、養老、留給孩子……現在大概看她也辛苦了大半輩子，還不知是否罹癌，有機會的話是該為自己活一番了。

五十歲，有些人繼續平穩地跑完後半段的馬拉松，有些人卻是突然轉換跑道。

畫家張大千在五十歲遠走南美，開始實驗潑彩技法，從仿古畫風轉向氣勢磅礴的當代風格，為自己的藝術生涯開闢全新高度。

經典少女漫畫《凡爾賽玫瑰》的作者池田理代子，在五十歲考取聲樂學位，踏上歌劇舞台。她說：「五十歲不是結束，是另一場夢的開端。」

心理學家榮格在五十歲時寫道：「人的一生分為兩段，前半段是成為社會中有用的一分子，後半段則是回歸自己。」

年輕時還以為有大把韶光可以揮霍，一切計畫盡可拖延；一旦年過五十，體力不再，不禁要想：「再不做就來不及了！」不過，五十歲的這種覺悟，倒也不是像年少時趕場打卡般的汲汲營營。只要清楚自己正走在自己要走的路上，不管能再走多遠，似乎也就無憾了。所謂「五十而知天命」，是這個意思吧！

一個星期後，醫生告知目前沒檢驗到癌細胞，但也許是抽樣沒抽到，半年後要再檢查一次，若腫瘤有變化，就要動手術割除。

此時，巧珍反而有點感謝這顆腫瘤，如果沒有它，迷迷糊糊的她，可能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步入人生的後半段了，更沒想到應該開始更加注意身心健康，把握有限生命實現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