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陳牧雨
文/陳牧雨
「秋水時至,百川灌河,涇流之大,兩涘渚崖之間,不辯牛馬。於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己……」這是《莊子‧秋水篇》起首的句子,敘述黃河之神「河伯」得秋水就以為「天下之美為盡在己」。可見在古人心目中,「秋水」是天下之至美的代表。
讀唐代王勃〈滕王閣序〉中「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一句時,滕王閣秋景的壯闊與蒼涼,彷彿就在你眼前展開。美也就這樣,在落霞、孤鶩、秋水、長天之中自然流轉。
清代詩人陳子升有一首〈賦得秋水寄懷友人〉詩:
無限秋天色,偏于秋水多。
風高太液雁,月滿洞庭波。
最徹莊生理,堪邀孺子歌。
自從南浦別,春去卻如何。
詩中闡述秋天之美大部分跟秋水有關。比如太液池苑的雁鴨,以及洞庭湖上的秋月,都是人間最美的景象。「最徹莊生理」,則是贊同《莊子‧秋水篇》天下之美盡在秋水的說法。
清代安鼎奎也有首〈秋水〉詩:
一片琉璃鏡,迢迢秋水長。
江清沉夜月,雁影落寒塘。
沙渚蘆花白,煙波鷗夢涼。
南華真妙諦,寄興在蒙莊。
詩中除了敘述秋水美景外,「一片琉璃鏡,迢迢秋水長」,也說明了自古以來,「秋水」一向被詩人們視為具有清澈、明淨、深邃、悠遠等美麗本質。
杜甫〈徐卿二子歌〉裡「大兒九齡色清澈,秋水為神玉為骨」,就是以秋水來比喻一個人清澈的神色。後來也有人用秋水來形容光芒逼人的劍氣,如白居易〈李都尉古劍〉詩「湛然玉匣中,秋水澄不流」,元代王實甫《西廂記‧第一本‧第一折》的「萬金寶劍藏秋水」等都是。
然而,後來最為世人所熟悉的,莫過將秋水的特質轉化為形容美人深邃明亮的眼眸。
比如元代王實甫《西廂記》第三本第二折有句「望穿他盈盈秋水」,就是成語「望穿秋水」的來源,用以形容因為太殷切的期盼,把眼眸都望穿了。
白居易〈箏〉詩「雙眸剪秋水,十指剝春蔥」也是同樣的意思。如此,讀五代馮延己「春風拂拂橫秋水」的句子,也就沒有任何違和之處了。
宋代的晏幾道,也有一闋描寫女子彈箏的詞《菩薩蠻‧哀箏一弄湘江曲》:
哀箏一弄湘江曲,
聲聲寫盡湘波綠。
纖指十三弦,細將幽恨傳。
當筵秋水慢,玉柱斜飛雁。
彈到斷腸時,春山眉黛低。
這裡的「秋水慢」,是形容彈箏者的眼波慢慢地流動;而「春山眉黛低」以春山形容美人的眉毛,則是古人另一個以景喻人的手法。這是因為寒冬甫過,嚴冰銷融,春山剛褪了皚皚白雪,於是呈現出淡淡黑青的「黛」色,與美人眉毛色澤彷彿的緣故。
宋人阮閱《眼兒媚‧樓上黃昏杏花寒》有這樣的句子:「綺窗人在東風裡,灑淚對春閑。也應似舊,盈盈秋水,淡淡春山。」這意思就很清楚了。春天的遠山色澤淡黛,秋天的江湖水澤充沛。「盈盈秋水」,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水汪汪的大眼睛」。
十月一日至十三日,我應台北市市長官邸藝文沙龍邀請,舉辦個人書畫小品展,以「盈盈秋水 淡淡春山」作為這次展覽的名稱。事實上,這次我希望將這兩句脫離美人意象而回歸其最原始的意義,期待在作品中表現出如此氣質的大自然景象及風格。至於能做到怎樣的程度,就有賴於各位前來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