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城綾子
對面鄰居秋姐八十幾歲的婆婆來她家小住。
午後,阿婆獨坐她家車庫門口看著中庭住戶們來來去去。我下樓去門口信箱拿信,見阿婆百無聊賴閒坐,和她打個招呼,老人家很高興有了講話的對象,和我聊了起來。阿婆邊說話邊伸手搔了搔頭,我不經意瞧見她帶了點汙垢的長指甲。
這麼長的指甲很容易抓傷自己,我問阿婆指甲留長有沒有其他用意?老人家張開缺了牙的嘴巴呵呵笑了起來。
「無啦!食甲遮老矣留指甲欲創啥?啊都無人共(kā)我鉸(ka剪),我家己鉸無路來。」
我心裡一動,未經思索開了口:「按呢……我共(kā)妳鉸敢好?」
阿婆開心應好。我回家拿了一支買來後尚未拆封的指甲剪,托起阿婆的手低頭幫她剪了起來。阿婆時而看著她乾皺微抖的手,時而抬頭看我。
「勞力喔!」「真勞力,妳人真好,無棄嫌我老歲仔人……」阿婆喃喃說著,略微沙啞的聲音和手心的溫度讓我想起離世多年的外婆。
晚年的外婆是否也有過剪指甲的難題?我想著,內心突地湧上一股難以言說的悵然。
傍晚在中庭門口等垃圾車時,秋姐拎著一袋垃圾走近我:「我婆婆說妳幫她剪指甲……」我還沒開口,她又說了:「我從沒注意到她的指甲長了。也許……也不是沒注意到,而是沒想到她需要幫忙剪。」
我有點赧然,不知自己是否多事了?
「老人家可能太客氣,有時候需要幫忙不好意思開口;我只是剛好無意中注意到……。」
秋姐點點頭:「我婆婆有什麼需求的確不太會說出來,但她常會抱怨我們不關心她。」
〈少女的祈禱〉由遠而近,等候的人群一陣騷動。垃圾車來了,吞下一袋袋垃圾後又走了。鄰居們各自散去。
我拉開紗門進了客廳,秋姐的話仍縈繞耳際。望著牆上時鐘滴答,我不由得想,人不就是被這一圈走過一圈的秒針無聲無息催老的?對上了年紀的長者來說,手腳不再俐落,原本輕易可做到的事不再那麼理所當然,如果晚輩沒主動察覺、關懷,老人家也不願開口求助,一方怨「你怎會不知道我需要什麼」;另一方嘆「你不說我怎會知道」,雙方難免百般心事層層堆疊、糾結纏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