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建志

在退伍前，忽然收到好友的聯絡，要接手他在錦中的班級，因此開啟了三年多的國中教學之路。我時常想著李商隱「不知迷路為花開」這句詩，教國中的起點是陰錯陽差的機緣，不料卻意外進入一座繁花盛開的花園。

在國中教學是非常愉快的，孩子們在國中的年紀，稚氣已稍脫，但尚未世故，是可塑性最高的時期。看到孩子一步一步穩扎穩打，確實在課業得到些進步時，他們露出開心與驕傲的笑容，總令人難以忘懷。

雖然青少年是許多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但我每天騎車去錦中時，心情總是雀躍。能與孩子們分享生活中的趣事，看著他們直率的言談舉止，使盡洪荒之力（教國中真的需要體力）對他們傳道授業解惑，再氣力放盡地進辦公室補血，和教授同一班的老師聊著學生的趣事，或是一起抱怨。快樂與疲倦交織，連綴成詩篇。

於課業之外，更有許多精采的活動穿插在校園生活中。有時下課和學生打打籃球，有時參加校慶、拔河、運動會等年度盛事。那些盡情揮灑的青春，就在眼前展露無遺。國中生精力無限、敢愛敢恨，在他們面前我也得以做自己，成為正直且敬業的教師。

國中生很敏銳，教師是否用心他們一目了然。因此，真心誠意對待他們，得到的回饋也十分豐盛。孩子們重情重義，深深的話淺淺的說。每逢過節，時不時會收到可愛的小卡，裝滿感謝與祝福。家政課做出的食品，也會立即快遞到你的桌上，我總笑著說那是「束脩」，或者半驚懼地覺得自己在「試毒」。

春秋代序，時光流轉，漸漸可以感覺到國中生的心。他們從眼睛忽然閃現的光芒，或是會心的笑容，似乎有些話想說，那是急於分享的迫切；國中生的字跡稚拙，作文卻能生動刻畫日常景象，與這個年紀小小的煩惱。有些猝然心驚的句子，冷不防跳出，那是青少年特有的敏感纖細。隨著每天見面，彷彿依著神祕順序，先是一群靦腆的小男生，而後是優秀的女孩子，最後是看來像大姐頭的女孩。漸漸地，我能感受到他們的心。像村上春樹《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中，男主角在圖書館細膩讀著發光的頭骨。

然而，代課老師在中學江湖之中，總有身不由己之慨，如王禹偁〈黃岡竹樓記〉的喟嘆：「未知明年又在何處？」學生總愛問「下學期還是你教嗎？」我只能笑笑著說：「看緣分！」終於到了必須告別的時刻，一位認真的小男生問：「老師你明天就不來啦？」我說對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在我身旁徘徊一陣，最後也沒能說出什麼。一期一會，離別很淡，卻是生命中一段閃閃發光的時光。

三年時光流轉，漸漸體會到每一次的相逢都有其原因，我深知不確定的美麗，如詩人辛波絲卡所說：「我們何其幸運，無法確知自己生活在什麼樣的世界。」我在錦中的那些日子，率真地感受繁花盛開的青春，體會著真真切切的感動，對我而言，是生命絕美的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