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Pixabay
文/木秦
新店老家有幾片竹林,品種各異。靠近溪畔,是鵝黃色牛角形綠竹筍,還有我討厭的、黑褐絨毛會扎手的烏腳綠竹筍;住家旁山坡上,則是壯碩挺直的麻竹筍。
小時候,我常跟著媽媽採竹筍。採筍時,媽媽會在竹林間巡視,尋找筍尖可能露出的點。找到目標後,挖開四周的土,直至筍身露出。接著,用鏟筍刀對著筍腰內側敏捷一刀,潔白圓形筍肉翻肚而仰,我便上前撿拾放進茄芷袋。最後,再將四周土回填根部,以待下次收成。
竹筍盛產在夏季,穿長袖入竹林太悶熱,穿短袖就得手舞足蹈。蚊子大軍最愛成群貼在裸露的軀體上,瘋狂吸吮鮮血,我這款細白嫩肉的小學生,更是絕美天菜。竹節枝葉茂密伸展,每每擋住去路得用手撥開,稍不留意,躲在保護色裡的青竹絲便吐信偵查,嚇得我四肢僵硬找媽媽。
我曾問媽媽:「蚊子那麼多,還有青竹絲,不怕嗎?」
她說:「有你陪著,我就不怕。」
收成的竹筍,媽媽會將筍底老皮纖維逐一削去,分類成堆,在家門騎樓下販賣,剩餘的便煮成竹筍湯或清煮蘸醬油吃。為了去除筍的苦味,她總是不厭其煩的多煮幾遍,讓挑嘴的我們願意入口。
早期曾祖父善於經營茶業成為大地主,後來被人倒債,媽媽只好賣竹筍貼補家用。鄰居們總說她十分韌命,懷著哥哥即將臨盆,還獨自提著幾十斤筍,從新店搭車到景美販售,直到最後一刻送院生產。當時的她,營養不良貧血,住院好一陣子才返家。
後來家境改善,溪邊竹林填平成停車場,住家旁則閒置成自然林。竹筍盛產的周末,媽媽會去市場買最新鮮的筍,烹煮上桌等待女兒賊們回家有吃又有拿。上等綠竹筍嫩白鮮甜的口感像水梨,當時的我們,總大口大口的吃著,彷彿娘家永遠供應無虞。
媽媽走後,心空如竹,刮風時嗚嗚作響,覆土的筍根,再長不出綠竹筍。然而,我依舊慶幸感恩,那片綠意與甘甜,已然成為養分與我同在,不曾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