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秦

魚雁往返的年代，見字如晤，為表誠意，精心挑選紙筆信封，附上貼紙書籤增添情誼。開頭期盼展信愉快，遲回字醜勿怪；結尾提醒紙短情長，保持聯絡。

書信完成前，整堆揉掉的紙團；信件完成後，講究的摺疊裝袋，貼上郵票投遞郵筒。之後，耐心等待熟悉的信封，熟悉的字跡，稍來熟悉的問候，如此循環往復。

天命之年，特意找個孤獨的夜晚，重新梳理過往信件，沉溺一下，再斷捨離。

將信件一束束攤開在地上檢視，鬆開捆綁的橡皮筋，打開每封信，塵封數十年的文字急切地映入眼底。頃刻，時光倒流，意識被回憶綁架，逐深陷一灘灘字句交錯的沼澤中。

某一束是十幾歲男孩的來信，字句通達情意真摯，每封都是數百千字，但他對自己缺乏自信，即便鼓勵，仍斷了音訊。

接著是國外女友的來信，精美的外國郵票，承載著異國婚姻的生活甘苦。附上孩子或日常照片，從不同國家寄到相同的地址，關心從未斷繫。一疊是和小學四年級實習老師的通信，老師從成功嶺當兵到下部隊至高雄，從雲林老家到台北定居，他用書信耐心陪伴我至大學後。

還有純情男孩的生日祝福，十七歲就分別寄十七張不同的生日卡片，二十歲寫二十張不一樣的書籤，花樣多且誠意十足，但我們無緣。

中學時的內容，是蛻變毛毛蟲的尷尬，青春期無明的憂鬱煩躁。更小一些的信件，是喜歡誰、與誰吵架，小小世界裡雞毛蒜皮小事。

一封封白紙黑字的證據，揭露了被隱藏遺忘的懵懂幼稚、哀怨情愁，是赤裸純真的情感，是酸甜苦澀的青春，是無法迴避的自己。

我是個全知的讀者，讀友人的來信，讀他們的故事，也讀八歲到二十六歲時茫然未知的自己。我在心裡安慰故事裡的主人翁，勤勉踏實的過，保持善良與希望，撐過黎明前的黑暗，必會迎來屬於自己的風和日麗。

人生是個旅程，無論是你走過來或我走過去，我們曾並肩同行；因目的地不同讓我們分開，但各自又會遇上另一批同行者。來來去去無關對錯但憑緣分，相濡以沫或相忘於江湖，都是美好的過程與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