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文化,在生活裡無處不在。圖/如地
文/星雲大師
為佛光大學傳播學系師生開示 時間:二○一二年四月二日 地點:佛光山傳燈樓四樓大師館
佛教在中國的傳播,還有一個是「禪」。
禪的傳播就更加不費語言了。你來了,就只是招呼你「喝茶」、「吃飯」,都沒有多餘的語言。你以為禪師不學無術嗎?不是的,這一句「喝茶」、「吃飯」,都有無邊的大道理。有人問禪師:「如何修行?」
「我吃飯睡覺。」
「我們每天也吃飯睡覺,我們也很有修行嘍!」
「你們沒有修行!」
「為什麼你吃飯睡覺算修行,我們不算?」
「你們吃飯挑肥揀瘦,睡覺翻來覆去,那不是修行;我們吃飯,菜根都是香的,睡覺的時候也萬事都放下,當然不一樣啊!」
向內看心 學習找到自己
禪不離語言文字,禪裡面有無限的道理。有人問趙州禪師:「如何開悟?」一般人可能這樣講、那樣講,有很多的形容,但趙州禪師不是,他說:「喔!你這個問題,我可沒有時間跟你講。」他站起來就說:「我要去小便!」老和尚去小便,那也很正常,但其實他不是要去,他的意思是:你看!連小便這麼一件小事都得要我自己去,你能代替我嗎?你問我怎麼開悟,我能代你開悟嗎?開悟是你要自己開悟,怎麼會問我呢?
他不說破,要你自己去找到自己。所以,看外面,不如向內看心,看自己。
常聽人說:「你不了解我!」「他不了解我!」其實自己又何嘗了解自己?我在年輕的時候,沒有讀過學校,沒有看過學校,在寺廟裡都是過著關閉的生活,連大門都不准出去。現在回想起來,那樣的教育實在沒有辦法讓人懂。尤其十幾歲的小孩,對外面的世界很好奇,偶爾眼睛睜開來看一下,老師猛然地就打來一個耳光,「啪!你看什麼?哪樣東西是你的?」自己想想:「對啊!茶杯不是我的,桌子也不是我的,他說得對,我看什麼?」就跟老師賭氣,不看了。
我曾經有過兩個多月的時間不看。有一次走在走廊上,就偷偷地看了一下,「哎喲!這邊有天空,那邊有山、有樹!」覺得自己好像又再回到這個世間來了。
不看,對自己有什麼好處?我現在這麼老了,視力糢糊看不到,也覺得還是有好處,我走路,哪裡要拐彎抹角、上下樓梯、坡台都能知道,我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心看。像現在,前面一排,我知道有人坐在那裡,再往後面就看不到、模糊了,他的眼睛、鼻子在哪裡都不知道。
我寫字的時候,手會發抖。但事實上,十幾年前,我的手就已經開始發抖。曾經北京醫院有個老醫生送我一枝兩公斤重的筆,他說拿這個筆寫字就不抖,但不行,還是會抖。
一個老年人要怎麼過時間呢?老年人最大的困難就是寂寞。你們年輕人很活潑,有朋友來往,但是老了就不行了,沒有這麼大的活動力,所以我就寫字。在一張紙攤開,字還沒有寫的時候,我能知道下筆的位置,也不管幾個字,都要一筆把它寫下來。為什麼?如果一筆沒有完成,第二筆就不知道從哪裡起筆,因此我就把它定名為「一筆字」。一筆字寫好了以後,我才看字寫得如何,其實根本看不到,只是依稀見到有個黑影子而已。所以,我覺得心可以幫助眼睛。
人的身體好像一座村莊,住了眼睛、耳朵、鼻子、舌頭、身體,而心就好像是這個人體村的村長,由他來統治、領導,心一動就可以看、心一動就可以聽,直到睡覺休息了,眼睛不看、耳朵不聽,全部都不動了,心就開始作夢,到紐約、到華盛頓,上山下海遊玩,跟朋友玩樂。等到黃粱一夢醒來了,才發現自己沒有走路、沒有動,還是睡在床上。
心是獨頭意識,是單獨來往的,不跟眼睛、耳朵配合。所以講到心,我們要看心,由心來悟道。
佛教文化 生活無處不在
佛教雖然是外來宗教,但是禪和淨土卻在中國生根。如「家家彌陀佛,戶戶觀世音」、「老僧入定」,現在好多的語言、名詞,都是從佛教來的。所以佛教文化與我們的生活、人生息息相關,非常密切。這些都是靠傳播而有的。
我在青少年的時候就想到,出了家還有什麼要求呢?一杯茶、一張凳子、一份報紙,人生就很享受了。但是我年輕的時候,老師不准我們看報紙。對於這樣的規定,我很不以為然,到現在,我對徒眾、學生,還是覺得生活要有規範,但思想是自由的。
那個時候老師不准我們看報紙,但我喜歡上海的《大公報》、《申報》、南京的《中央日報》等,只能偷偷地看。有時候遊客拿東西到我們寺廟,報紙忘了帶走,撿到了,就好像得到天書一般的寶貝,覺得在報紙上可以看到這麼多的人、這麼多的事情,真是好啊!
在寺廟的嚴格教育之下,不准看、不准聽,也不准說,小孩子一說話,就一個耳光下來:「你說什麼?這是佛殿、講堂,這裡有你說話的資格嗎?」我就不開口了,確實曾有過一年堅決不說話。有的時候人家要我講話,我就用比畫的。後來老師更高明,說:「你不是不說話嗎?怎麼人家問你,你跟他這樣、那樣比,這也是說話,你以為是手動嗎?心在動啊!」我這才知道,原來不動心很難。我這一生,常常有人問我:「你建佛光山、建佛陀紀念館有什麼困難嗎?」坦白說,我不知道有什麼困難,最困難的就是找到自己、認識自己。
說到傳播,在世界上,如果要問:「台灣在哪裡?」很多人不知道,但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釋迦牟尼佛,基督教、回教也知道佛陀,所以我建佛陀紀念館,就是為了要讓世界上的人透過知道有佛陀紀念館,而認識台灣、傳播台灣。
我生活在台灣六十多年,我要感恩圖報,所以很希望台灣與大陸能夠和平;我人在台灣,就要愛台灣,保護台灣。
經常有人問我一些很難回答的問題。記得澳洲有位參議員問我:「你知道世界上最偉大的宗教家是哪一個?」實在很難說是誰,但能跟他說不知道嗎?所以我回答:「你最喜歡的那一個就是最偉大的。」他馬上說:「對、對、對!就是這樣。」能讓人歡喜的就是好,不歡喜的就是不好。就如同我們相信佛陀,佛陀就比神明更高,可謂天中之天,聖中之聖;如果你不相信,就可能會批評他。又好像一個出家人,相信的人,就會尊稱他「師父」、「法師」;不相信的人,也就不去管你是什麼人,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
所以,我們要找到同心的人傳播共識,共識會帶給世界和平,大家同中存異,異中求同,不必都一樣。
淡泊名利 常思我在眾中
佛教的和尚很多,比我高、比我大,比我年齡長的,高齡一百多歲的老和尚也很多,我剛剛來的時候,廣州有一位一百零六歲的老和尚過世,我替他寫個輓聯悼念。比我有學問的老和尚也很多,我一無特長,承蒙信徒大家對我不嫌棄;我沒有神通,到現在也不會唱歌,連佛教誦經都不高明,就是跟很多人一起誦念,也只能算是馬馬虎虎;我也不會外文,沒有什麼特殊條件,只是一個很平凡的人,生活淡泊簡單,到現在都不需要床鋪,一張椅子就可以睡覺,也不需要抽屜,只要有桌子就好了。
像你們現在住的佛光山,當初並沒有建築師,跟我建寺院的工人只是初中畢業,也不會畫圖,我們兩個人就拿著根樹枝在地上比畫,說要多長、多高,但這樣他就能替我建這麼多的房子。尤其,幾十年來,我們沒有換過工人,板模工人、鐵工人、油漆工人,統統都是原班人馬。
有時候想想,很奇妙!自己是什麼地方比人好?後來我自己做了檢討,覺得還是有一點好處,就是我沒有想到自己。有的人要名、要利、要人恭敬、要名聞利養,但是我比較淡泊,我要什麼?我要佛光山,我要佛光大學,我要你們大家,希望大家更好、更大、更多,我自己個人沒有什麼了不起。我在眾中,凡事都是我的大眾、我的團隊,跟我有關的人,我都希望他們富有。很多信徒要捐錢給佛光山,我不要,為什麼?我要大家發財,大家發財了,佛教才有辦法;把錢都捐給人,自己沒有錢也不行。
所謂「給人」,給人信心、給人歡喜、給人希望、給人方便,這個「給」,就是要想到大眾。尤其學習傳播,要讓三千大千世界,法音宣流;想到傳播,就要想到人我關係,要利益一切眾生。(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