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念慈

春分，凡事都該均分，一半櫻桃，另一半給桑葚；半紫半紅，半酸半甜，就連春天也只剩一半，再來就是初夏了，最適合微醺，半醒半醉。

桑葚，又稱「桑椹」，俗稱「桑子」，它的故事要從小學二年級開始說起。看似軟糯可愛的蠶寶寶，卻一點一點蠶食了鋸齒狀的桑葉，這是歡樂自然課，同時隱隱說明殘酷的人生真相；而學校福利社永遠供不應求，大批父母只好出動尋覓桑蹤，足跡遍及路邊、公園，直至郊山上，他們自認是現代採桑人，其實更像是為兒女吐絲的蠶，至死方休。

再往前走一些，走進《詩經》，桑林中黃鶯鳴叫，而少女挽著竹筐要去採桑餵蠶，那身段青春而柔媚，她邊走邊唱，唱著唱著就加入了男性的歌聲；〈小雅‧隰桑〉：「隰桑有阿，其葉有難。既見君子，其樂如何！」描寫年輕男女在林間相會，桑葉柔嫩、桑枝婀娜，桑樹就像心愛的人，真叫人心花怒放。最後愛情開花結果，結了滿樹殷紅，〈魯頌‧泮水〉：「翩彼飛鴞，集於泮林，食我桑黮，懷我好音。」貓頭鷹原本的叫聲很不吉利，一吃了幸福的果實，聲音頓時變得柔和，可見桑葚是天生善果。

桑葚不只能滋潤惡聲，更能感化戾氣。

西漢末處處戰亂，年歲饑荒，百姓民不聊生，蔡順只能撿桑葚奉養母親，誰知半途遇見凶神惡煞的赤眉軍；赤眉軍問他為何要將桑葚分成兩籃，蔡順回答：「紫色的桑葚又甜又營養，留給我娘；紅的比較酸，我自己吃。我娘眼睛不好了，我先幫她分類，她吃起來才方便。」赤眉軍感其孝心，不但不傷害蔡順，反倒還準備了一些米糧要送給他。後人有詩讚譽此事：「黑桑奉萱幃，飢啼淚滿衣。赤眉知孝意，牛米贈君歸。」孝子有心，桑葚也確有化育之功。

《齊民要術》記載桑葚可晒乾保存，留作荒年之用，故稱「民間聖果」。今人的吃桑葚不為救飢，而是品味生活；比如自製桑葚果醬，把桑葚洗淨，去蒂頭、瀝乾水分，以小火熬煮半小時，直至沸騰冒泡，再依喜好倒入適量砂糖，拌勻熬煮，最後倒入消毒完成的玻璃瓶即可。只是每次看見白頭翁、紅嘴黑鵯、綠繡眼在枝頭上大快朵頤，總覺得自己在與鳥兒爭食，未免有些慚愧，只好約定牠們一半，我也一半，共享春天的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