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我跟老闆指定，要買有磁鐵的鉛筆盒，他微胖雙頰嘟了一下，似乎在想，有沒有磁鐵的鉛筆盒嗎？他的臉頰很快縮回去，想起磁鐵鉛筆盒還沒有流行以前，大家都是用鐵盒。他為我拿出三四種，攤在玻璃櫃檯上。

我喜歡聽磁鐵相扣聲，上課時沒事，故意開闔，但沒有同學留意我換了鉛筆盒。

我還去買鉛筆、橡皮擦，老闆應對的國中生太多了，來不及記住來客模樣，如同春燕，不用記住燕子長相，只要記得春天到了、學期開始，顧客便會大量湧入。

開店人家客廳是店面，也是遊戲場，老闆分神顧著學步車中的娃娃，孩子還小，分辨不出是囝還是囡，老闆娘肚腹微微福泰，坐在椅子上揀菜葉。幾架米格飛機模型，用鋼絲刻意懸掛，無敵鐵金剛、科學小飛俠模型有大有小，一句話都沒說，我老聽見它們呼喚，「帶我回家」。

我什麼東西都沒有買的時候，也愛去文具行。老闆攤開報紙，初始還放下報紙招呼，後來邊讀報邊睨著我。我看著玻璃櫃的鋼筆，正面看也偏頭瞧，眼神定止在無敵鐵金剛上，偏頭瞧也正面看。蔥爆的香氣從後頭、拌著幾聲鍋鏟傳了過來，老闆抱起學步車中的孩子，要入內幫忙時，發現我還在。

「同學要買什麼嗎？」老闆熟練地把孩子移到左手胳臂，順著我的目光看到擺得高高的無敵鐵金剛。他墊腳取下時，我以為他肥敦敦的腮幫子充滿訕笑，但沒有，鄭重放上玻璃櫃，我不禁伸手觸摸。

老闆沒有阻止我。我摸了摸無敵鐵金剛上頭的指揮艇，還把它轉過來，看了看標價。我大口呼氣時老闆笑了，後頭廚房告急，交代一句同學隨意看，走進廚房。

我沒有積蓄買下，但與它獨處了幾分鐘，直到老闆從廚房門邊，探頭朝我揮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