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蝴蝶
「哇!你們家的車子一打開,都是姨丈的味道。」表姊笑著說。
爸爸身上有來自彰化鄉間的木質調,揉入大熊長長絨毛裡暖暖的氛圍,對小小的我們而言,這個味道就是耐勒斯的藍色毯子。只要出現,就像是被夕陽擁抱著一樣安全。
沒有意外地,家中的家具統一由木頭戰隊組成。檀木椅、木衣櫥、實木書櫃,像是來自鄉間的爸爸在對都市生活進行的小小抗議。
爸爸的木衣櫥,神聖地裝著爸爸最好的西裝、全新未拆封的襯衫和半打純棉白T,還有日本出差買的Lacoste Polo衫;但氣派衣櫃的主人平常在家穿的卻總是那幾件:線頭早已鬆垮到太平洋的T恤、算不上是還有鬆緊帶的短褲。
而爸爸一走,身旁的人教我們要在四十九天內做功德回向給他。打開爸爸的衣櫥,像百貨公司一樣陳列的新衣新褲新外套,全部捐出。原本像個精品展示窗的木衣櫃,霎時發出冷清的抗議。
當爸爸的味道愈來愈淡時,我們回到他出生的地方,我們每年都會回來的地方──中台灣的阿嬤家。壓著翻滾上心頭的回憶,打開衣櫃的時候,熟悉的味道又散開來,爸爸的外套一件一件完好出現在眼前,就像他只是開車去買個東西,隨時會回來一樣。抽屜裡,疊好的一件件舊衣服,是爸爸回老家時換穿的。
我們一件都捨不得動。
衣櫃是一顆特大的時空膠囊,把爸爸的味道完整保存在裡頭。安心和傷心矛盾迎頭重擊,想躲進衣櫃裡不出來,卻下意識地趕緊關上,怕味道散了。
衣櫃就靜靜地站在那裡,看我們歡笑、看我們大叫,看我們掉淚。這是一個穿越時空的衣櫥,把印象裡的爸爸,帶回來給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