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很多年後,我在北市某餐廳包廂,經過外邊宴客區,帶領晚到的朋友,一眼認出坐在走道邊的服役長官,王保修官。我記得他的全名,看到他再回到服役時習慣,稱呼官階。
他斯文、皮膚白皙,傲人的高挺鼻子一如當年,沒有老人斑,皺紋也沒有多長幾條。朋友七八位與他,都驚訝地審視我。報上名字他依然不解,直到報了營隊名稱他才恍然大悟。王保修官屬專科軍官,志願役與義務役官兵來去不息,哪能記住當年皮粗肉黑,說話口吃的阿兵。他們桌上放置高檔威士忌,可見過得不壞。
他的朋友看看他、瞧瞧我,都覺得有趣,對長官能被班兵熱情相認這事,都不禁讚許。我回去包廂,取自己的杯子跟酒,敬保修官。他這回便有非想起我是誰的壓力,很可能快轉記憶,想著曾經交好的阿兵或者做過的好事。
保修官的優點是不做事,缺點也是。某回在營休假,副營長與他恰好留守,前一晚我們已經略有耳聞,別去招惹副營長,他以為的晉升直達車被中途改道,極可能派遣他處,再進總部,管人事的葉班長消息靈通,他說的外處,還有可能是金馬獎。
外處豈止是外,儼如南荒北垓。剎那間,我們都湧起一陣悲涼,為這位平常跟我們並不友善的副營長。沒人想得到我們的悲慘命運緊接到來,聽到走廊副營長吼著,「誰在站崗,怎麼都沒人呢?」「三分鐘後操場集合……」
晚上十一點一夥人挺著寒風,幸好操練後沒那麼冷了,站在一旁的保修官不需要操練,縮著脖子。他沒有幫腔,也沒交代衛兵不在崗哨上,是為了他要泡麵幫忙取熱水。
重逢保修官想起往事,他已不記得的事,就乾了吧。我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