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柏林的夜晚相當安靜，工作完畢卸下重任，我決定安步當車，慢慢踱回旅邸，鬆懈身心。

走到悄無聲息的十字路口，我習慣左右看看才舉步，不料被德國友人一把拖回來：「不不！現在不可以過馬路！」

愕然站住問原因，對方指指路口的交通標誌：「你未看到嗎？現在是紅燈啊！」

疑惑地四面張望，車道空空，人行道也空空！整個西柏林市區就只我們兩個影子在移動，為什麼還要浪費時間，站定傻等？

聽我說出疑問，對方失笑：「噢，丹丰，you are too young in Berlin！在這裡，不論路上有無人車，遇到紅燈一律停下，轉到綠燈就快步通過！這是我們必須遵守的交通規則，沒有時、地、人之分，法律之前大家平等，萬一逾矩被車撞傷，除了違規的懲處，傷者還得賠償守法的車主並負責修車！」

於是，我凜然駐足，無言地望著前面一無所有的馬路，彷彿看見一批批瞪大眼睛監視我的幽靈人、車，秩序井然地通行。

某日寒冬在紐倫堡冒雪寫生，及至狼狽地擠上公車，看到一個空位，就坐上去整理畫具。

才過一站，上來一個凶巴巴的老婦大聲吆喝，不知有誰惹怒她？不料她擠到我面前吼叫如雷，粗暴地把我的畫簿丟到地下並拉扯我，莫名其妙趕快站開，回望全車旅客，面無表情地保持沈默，令我難堪又委屈。

想不通為什麼不許我坐？就要我讓位，也不必獅子吼啊！她只坐一站便下車，但我已嚇得擠立人中不敢動！

難道這是她的寶座？珥珥也許，語文不通的外客如我，在慌亂中，竟坐上專供老弱傷殘的「博愛席」了醰

這兩件事使我非常警惕，此後瞭解規則便於遵循，反而一切清楚容易，行之有道輕鬆自在，不必要的心理壓力也少了！

可惜只是，回來以後，我竟不會過馬路！不會搭公車了！面對仍然閃爍的紅燈卻人車爭道，博愛座上，滿座的年輕人打瞌睡珥珥

我──實在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麼辦？

（作者為畫家、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