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月鳳

在機場工作的兒子突然來電說確診了。隔四十分鐘，手提行李出現在家門口，帶著雙口罩、隔離手套，開門就逕自往三樓他的套房躲，只在LINE上和我溝通，他已經自備清冠一號，叫我放心。新家較窄，是大樓公寓，又有兩個幼兒，沒有太大空間可以隔離，我想簡單，只要度過七天。幸好我平日勤於三餐，只要多雙碗筷。

第一天，用免洗餐具，用後即丟。後來考慮環保，第二天，我將鋼琴椅放在他房間門口，開始送飛機餐。以前護理所學的隔離技術派上用場，他只消在套房洗好餐盤，空盤擺好，我遂將菜餚輕輕挪入，然後一碗湯、一小盤水果也不輸飯店擺盤之美。

第三天，已經進入熟練模式，卻又接媳婦確診消息。我們倆老就規畫如何去接孫女回老家，偏偏外子是高危險群：糖尿病、高血壓外加有幾根心臟支架。平常我就很小心呵護著，這下子可愛的孫女會否成為帶菌者？最後懂事貼心的媳婦安排她表妹送兩個孫女來我家。

還好，家還算大，我將我家兩個男人隔離至兩個套房，自己與兩個孫女遊走於客廳、餐廳、書房與佛堂。孫女一下車：「阿公呢？阿公不見了！」，她們還以為像往常在玩躲貓貓，我也無法向幼兒解釋何謂「高危險群」。過沒數分鐘，爺爺忍不住就自動現身前線，準備直面抗戰。口罩還是帶著，但是等到晚餐後，大家好像忘記有口罩這件事，她們一個三歲、一個五歲，一手拿著酒精到處噴、到處擦，玩得不亦樂乎。

搞定她們洗澡、睡覺是兩大挑戰，小的洗頭要往後仰，大的要往前傾，等她們洗好吹乾頭髮，我已經汗流浹背、勞累不堪。

晚上睡覺更是考驗，大的睡覺很安穩，小的四處遊走，一晚睡姿要調整數次。怕她跌下床，只好捨彈簧床打起地舖，幾天折騰下來，所有老人保健藥似乎都失效，我開始手麻、頸僵、腰痠，有時頭昏昏，更害怕自己是否確診，方才體會自己才是全家最不能染病的「家庭高危險群」。

大夥兒靠著視訊及手機、電腦的溝通，度過了陽轉陰的七至十天隔離，孩子們終於回到父母的懷抱。疫情的患難與共，拉近了我們祖孫的距離，忙碌過後，還是常常想著她們熟睡的臉龐；憶念她們唱歌時的手舞足蹈；搶湯匙、搶按咖啡機的氣勢；賴在澡盆不肯出浴的開心模樣……但是也看到孩子最重要的家人還是父母，現實中祖父母誠然是過客。

直到兩周後，兒子一家四口周末從我們家要回新家時，小孫女突然抱緊我，哭喊著：「我不要上車，我要上樓，我要住在這邊，要跟阿婆睡。」心飛騰之際，媳婦說：「剛入學的幼兒，前三個星期都會不想上學，這是常態。她知道明天要上學……」我的心頓時跌落地獄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