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林月鳳
文/林月鳳
她,黝黑的皮膚,相對雪白的牙齒,身材不高,在台灣到處趴趴走時,很容易吸引外籍人的目光。她喜歡在鎮上騎腳踏車,不管印尼人、越南人,迎面而來,都會很興奮的用方言跟她打招呼,甚至非洲黑人,也會很自然的對她投以他鄉遇故知的眼神,重要的是,她一點都不在乎,還自我調侃地說:「我大概投胎的時候搭錯車,沒看到馬拉威,先看到台灣。」
她從二○一四年第一次前往馬拉威,就愛上那邊的一切。即便住的是可能有老鼠、昆蟲、蚊子進出的房舍,睡的是像行軍床一樣的簡易臥鋪,吃的是含有白色小小石粒,可能崩壞牙齒的飯,靠著雙腳走遍馬拉威的農村偏鄉,卻甘之如飴,不改其志。盛夏的酷暑在她內心卻格外自在清涼。似乎愈是黑夜,愈有螢光之火亦燃燒的堅持。我常笑她是現世黃山谷,尋得前輩子生長的國度。
那年她回國,我請她到先生參與的社團演講。她的開場白:「你們別看我這麼黑,我在馬拉威,可是白雪公主呢!」她出示很多相片,都是一群黑皮膚小孩圍著她的照片。本來是分享見聞,但在她的坦率陳述與真情投入的娓娓道來中,顯現出樸實無華的慈愛胸懷,一心慈悲能澤萬物,她輕鬆陳述卻令人鼻酸,使得很多人聽得眼眶泛紅,是不捨?是崇拜?是莫名的自我覺醒?抑是相對慚愧於自己仍在瑣碎平庸中打轉而不自覺?
總之那場演講,很多人說讚,一位企業大老,甚至直接要我經手一疊厚厚的新台幣給她。他說:「我只有一個想法,非常感動,她平凡卻偉大,所以這些全由她支配,不用收據,不用報帳,不用感謝狀……」可見慈悲心,是跟萬物打交道的主旋律。
她來來回回,每次去都盡力裝滿行囊,有時能和慈善團體以貨櫃託運時,我們就幫忙募集更多,衣服、鞋子、各種文具紙筆等等。那年,她帶了很多套西裝、較正式的衣服,說是她的學生要出國訪問必須穿得體面。她心臟不適,回來看病後,又急著帶了很多藥再去。我勸她休息,她說:「每一次去馬拉威,都覺得有一群人在引頸期盼,想到能帶給他們幸福,就會長出無限的力量,心臟變強,走路有風。」看來無論風雨如何,花開依舊。
最近,帶了很多他們最希求的針線,教他們縫紉,還開始教他們做肥皂。為了安全起見,她的背包裡總有一個不銹鋼鍋具,而原先準備了很多可愛造型的模具,也想好要調製的薄荷香、玫瑰香等,臨場後,才發覺自己的多餘,因為他們根本不在乎這一切奢華的配角,只求做出可以達到清潔目的的肥皂。「好肥皂,能清潔」才是主角,甚至在缺水的國度,起泡的多寡也要一併算計,愈少泡愈省水。她已客製化打造「馬拉威手工皂」。
她說:「人生有兩件事情給予你回饋,一個是得到,一個是學到。總有一個回報。」而她,卻兩者兼得。本來是去教書的,卻決定要教他們化學知識以外的生活技能。可是歷經歲月的打磨,她發現自己從那些孩子身上,學到的是真正的「生活技能」── 不貪、不瞋、惜福、惜勞,知足常樂,處處感恩。在台灣的我,偶爾遇到生活瓶頸,看看她傳給我的照片,想著她要克服的艱辛,但凡那積極的思路啟動,便如春風暢意,每每切換頻道,乘著正念之風而行,則輕舟已過萬重難關。感恩她示範了一切。
這是一個高中退休的化學老師的故事,我的好朋友、好同事,一個令人尊敬的,馬拉威的白雪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