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遲遲】香港的那個午後

文/葉含氤 |2022.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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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香港。圖/葉含氤

文/葉含氤

有一年夏天我去香港,是早上的班機,剛過中午即抵達市區,進旅館寄放行李後就出門踩街。

香港的夏天太炎熱,特別是戶外,白熾熾的陽光照著與天爭高的大樓玻璃帷幕,光線直射來折射去,照得整座城市銀銀燦燦的,不論怎麼遮,怎麼擋,都無法阻礙紫外線的強烈曝晒,我沒得躲,只好推門走進大街邊的一間服飾店。

這店不大,呈細長狀,擺放著時下流行的款式,而且紅的紅、綠的綠,色彩分外飽和鮮豔。室內沒什麼顧客,我很擔心成為店員推銷的對象,於是略略逛了幾分鐘,邊瀏覽邊往門邊走。走著走著,也不知是外頭的太陽讓我滿眼生花,還是店內的衣服使我目光繚亂,忽然眼前「碰」一聲,這聲響大得嚇人,而且近在咫尺,那聲響之後,還留有數秒殘響迴盪。

是我發出的巨響。當我心不在焉地瀏覽架上衣物時,雙腳並沒有停佇,而是直接邁步走向門,全然忘記那迎街而立的是一大面透明落地玻璃,而出入口就在那方大面透明玻璃的側邊,兩者之間僅有一點點的門縫區隔,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差異,再加上整面玻璃實在太明亮,上頭一點灰塵印子也沒,因此更讓我誤以為前方是空闊沒有障礙的。

撞到的一瞬我全然不知究竟發生什麼事,只覺得頭殼發麻,腦袋發昏,隱約地聽到店裡有人「啊」的大叫一聲,這才稍稍清醒,並睜開眼看著眼前那面大玻璃還在搖搖晃晃。

店員從室內深處急忙走到門邊,用廣東話問我要不要緊?

當下我六神無主,只擔心撞壞別人的玻璃,根本無暇意識自己有沒有受傷。

看見玻璃無恙,而自己實在太難堪,連忙回頭說:「抱歉,沒留意到玻璃。」末了,又追加了一句:「擦得真的太亮了。」

說完,飛快推開店門逃離現場,心情跌宕難平。走了大約一個紅綠燈的距離,才隱隱覺得嘴裡有血滲出,而且嘴唇也開始腫痛起來。我退到角落,拿出鏡子一照,果不其然,簡直像被毆打過的模樣。隨即又想起,當天晚上要與一個很久沒見面的香港朋友吃飯,好不容易約成的會面,實在不好意思提出延期,況且朋友已訂好位。再說啦,要用什麼理由推延,說:「班機延誤,趕不到香港」,還是實話實說:「我撞到玻璃,嘴唇流血腫起來」?前者太虛假,擺明是說謊;後者太丟臉,好歹我向來形象是很端莊的,不論哪種理由我都說不出口。可是我的樣子怎麼見人?

正愁著不知如何是好時,大概也是幸運吧!慶幸自己在香港。喔,不,這句話不準確,應該改成——「慶幸自己在藥妝店堪比台灣便利商店的香港」,此地三步一間屈臣氏,五步一間萬寧,再不然也還有眾多林立街頭,非連鎖的「某某大藥局」之類的,想到這,慌亂的心頓時篤定了起來。我冷靜地像無事人一般走進距離最近的一家萬寧,上窮碧落下黃泉,仔細地將貨架翻了遍,卻依然找不到口內膏,只能尋求店員協助。

也不知是港人對這項藥物的說法與台灣不同,或是那年輕的女店員聽不懂我的中文,兩人雞同鴨講了好一會兒。這位女孩很敬業,很努力地要幫我,但實在找不到語意的共識,無可奈何下,我只好使用國際通用的身體語言,直接用手指著我腫起來的嘴唇。哎,一路而來,本想遮飾缺陷的,怎知瞬間現了醜。聰明伶俐的女孩目光一瞧,馬上會意,迅速地從架上拿了一個小紙盒給我。

那個下午我是哪兒也不敢去,待在旅館裡死馬當活馬醫,每隔三十分鐘一小時就擦一次藥,也不知這樣是否會藥物過量。

近晚,朋友到旅館大堂接我時,已經看不出來下午的慘狀,但嘴快的我還是說了這件事。朋友輕聲地笑了一下,大概是受過西方教育,表情很內斂,抿著嘴,又很紳士地問:「那現在呢?」「好了。」聽完後很放心地說:「那就好。」

與這位朋友一起吃飯的事,前幾年已經寫在〈香港的那個夜晚〉,但我卻一直無法正視同一天下午發生的這件事。時隔多年,當時捂掩著不願示人的意外,如今再回想,竟也帶著些莫名的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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