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看松花江上的霧淞,我們摸黑起床,從一片雪白的長春出發。
聽說霧淞不容易看到,因為要各種因緣巧合,氣溫要剛剛好,使河西的水氣在觸到樹葉時結成冰珠,溼度也要剛剛好,夠把河邊的樹葉濡濕;時間也要剛剛好,在黎明陽光初照時看見,陽光一旦露臉,霧淞立即化為汽,成為烏有。
坐了兩小時的車,抵達那傳說最容易形成霧淞的江口,既無霧、亦無淞,只有冷冽的江水和孤寒的樹,還有幾間隱在地中的土屋,據說是女真族發跡的地方,蓋了一個小小的博物館。
博物館裡最吸引我的,是一雙獸皮做的皮鞋,裡面密密的織了一層烏拉草,我的記憶裡立刻跳出小學時背過的話:「東北有三寶,人蔘、貂皮、烏拉草」,眼前的鞋子正是東北一寶烏拉草做的。
館裡的人說:「別小看這烏拉草,女真就是靠著小小的草建立了滿清,打下了江山。」
原來,這烏拉草產於溪谷岩石之中,顏色是碧綠色,微細像頭髮一樣,可以編成衣鞋,甚至被褥,它非常輕巧,又能保暖防濕,女真人穿著烏拉草做成的衣服鞋子,在北方幾乎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最後成就了一個大帝國。
大帝國原來是根源於一株小草
!
這個想法,竟使我未見霧淞的遺憾,釋懷了!
「現在還有烏拉草嗎?」我問。
「到處都是烏拉草呀!但是現在製衣、製鞋這麼發達,早就沒有人穿烏拉草了,編烏拉草的技術也失傳了!」館裡的人感嘆的說。
做為東北一寶的烏拉草除名了,有人說要改成「天麻」,有人說要改成「鹿茸」,但是韻腳對不上,恐難被人傳頌了。
從松花江邊回來,路過一個小小的城,名字就叫「烏拉城」,其實,「烏拉」兩字在西城一點也不稀奇,烏拉是「部落」的直譯,凡是東北的小城,都可以叫「烏拉」。
烏拉城兩邊形成一個市集,仔細看,竟然有賣愛迪達和耐吉的攤子,哎呀!從是滿人再起風雲,穿著烏拉草的鞋子,恐怕也跑不過愛迪達了。
時代的流逝若比心時代的流逝還快,會令人感傷;心的流逝若比時代的流逝還快,則見大地蒼茫。
我從口袋裡面拿出剛剛在江邊拔的一把烏拉草,感覺到絲絲暖意,彷彿探知了歷史的一點消息。
(本專欄每周一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