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洪貞
父親走後我很少回娘家,怕回到家看到他的遺物,會有睹物思人之痛。
那天到家時,無意中在廚房的門縫裡,發現一根黑得發亮的扁擔。看到這根幾十年前,經常在父親肩上挑農作物的扁擔,我的思緒又回到從前。
記得小時候,父親為了扛起一家八口的生計,和母親兩人,胼手胝足,無日無夜的,出賣最原始的本錢──體力。
要出賣體力也需要工具,鋤草的鋤頭、挑肥挑穀的扁擔等。家裡買不起鋤頭,有需要時只好找鄰居借。扁擔是自己做的,所以家裡有兩根,分別由父母各自持有。
做扁擔要用上好的刺竹,才夠堅固耐用。鋸下竹子中間最堅固厚實的部分,約五呎長,從中剖開刨平,左右兩邊要刻個窩,可勾住水桶或竹籃的耳朵,以免挑擔時滑落。另外,剛成形的扁擔,因粗糙必須用砂紙磨光,以免傷害肩膀。完成後,再把扁擔泡到池塘裡,一個月後就可以使用。
新的扁擔帶點淡綠色,還散發著竹子香氣。剛開始堅硬無比,慢慢經過重量承載後,變得有彈性,讓挑擔的人感覺物品變輕了。
家裡的兩根扁擔,在父母年輕時,我總認為父親的使用率比較高。母親因懷孕生子,無法離家工作,扁擔就擱著。父親不同,家裡農事忙完了,就得帶著扁擔外出打工。
香蕉收成時,就挑香蕉;有人蓋新房,就去挑磚塊,要是都沒工作,就上山砍柴,既可讓家裡有柴火,又可換現金貼補家用。
小時候我經常背著弟妹,看父親幫鄰居挑農作物。每次看到他挑著扁擔,兩邊垂成彎彎的,走路又很吃力時,我會問父親,怎麼不少挑一點?每一回他都嘴角微揚,摸摸我的頭。當我知道,那是論重計酬時,我的心揪得好緊好緊。
幾十年來,父親靠著那根扁擔,上山下田把我們扶養長大。即使年邁之後,已經無力挑起任何重物,因心存感謝,父親還是一直留著它。
看到久違的扁擔,讓我想起,父親的扁擔,挑的不只是貨物的重量,還有生活的壓力,以及對妻小無盡的愛,那恩情是無以回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