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洪貞

朋友知道家母今年98歲了，都會偷偷問我：「你媽媽交代過身後事嗎？」我都回答：「有交代一些。」

記得媽媽92歲那年，身體硬朗健步如飛。有一次我回娘家，早餐後，她興致勃勃地問我：「等一下你可以陪我去服飾店嗎？我想買老嫁妝。」

我對「老嫁妝」沒概念，媽媽看我愣在那兒，繼續說：「就是我以後走了，要穿去見你外公外婆的漂亮衣服啦！」我「哦」了幾聲，隨口答著：「好啊、好啊！」之所以支支吾吾，是因為這對我來說實在太意外了。

過去，媽媽從未談過生死之事，雖然我曾不只一次有意無意地提起，想聽聽她對身後事的看法，畢竟她年紀愈來愈大，這件事早晚要面對。我心想，身為子女若能事先預知父母的想法，辦起事來自會更順暢，也可讓遺憾降至最低。然而一直以來，她始終絕口不提。

那天忽然聽到媽媽說出心願，因為太過驚訝，一路走在她後面的我，眼淚抹也抹不完。

到了服飾街，我們一家家地看。每家的衣服都以時尚、年輕為主，媽媽對有彈性、有亮片、顏色搭配太搶眼的造型皆看不上眼。加上大部分的衣服都以套頭為主，她覺得這樣穿脫很不方便；雖然也有前襟開扣子的，她又嫌紅紅綠綠太花俏了，不夠端莊。至於長褲，窄窄軟軟的布料她也不喜歡，感覺穿了不舒服，更何況兩邊沒有口袋可放小東西，感覺少了一點安全感。

就這樣，走完了一整條街，都沒能買到合適的。

回到家，媽媽要我把她衣櫥裡的衣服拿出來，讓她自己選。這些衣服，都是我平時幫她量身訂做的，但節儉的媽媽總要等衣服穿破了才肯換新的，所以多年來累積了很多新衣服。

她左挑右選，覺得知母莫若女，還是女兒做的好看好穿。依照傳統，穿三套最好，所以她選了一件長袖和兩件短袖的紅色碎花上衣，以及三條深色長褲。然後交代我，上衣把短袖的套在長袖的裡面，扣子暫時不要扣；褲子三條套在一起，都要拉平整，免得到時心一急沒穿好。

當她把我疊好的衣服，放入三十多年前我做給她的黑白格中型旅行袋時，笑著告訴我，裡面還有絲巾、錢包、萬金油、梳子等哩哩扣扣的小東西喲！有了這些，哪天她想去「旅行」時就可以放心了。

看到媽媽為「下一段旅程」做了萬全的準備，身為女兒的我，很高興也很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