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洪貞

每年入秋之後，就是菱角的盛產期。每次看到市場門口張媽媽的攤子，一個大竹篩上擺著蒸熟的菱角，我就會想起以前老家田尾的一個大池塘。

那個池塘約二十多坪，因地屬低窪，加上有好幾處會冒泉水，父親認為很適合養魚，於是決定開發成魚塘。他先把周圍的雜草、樹枝清理乾淨後，再把四周填高種上幾棵楊柳，接著放入十對吳郭魚以及五對大頭鰱當魚種，最後再放入幾串菱角藤浮在水面，既可幫魚兒遮陽又有菱角可食用。

每天放學過後，我必須到田裡幫母親除草，累了就到池塘邊走走，看魚兒優游。由於泉水清澈見底，我會看到吳郭魚媽媽游著游著，嘴巴一張開就吐出數十隻小魚。小魚離開魚媽媽的嘴後，就成群結隊地四處覓食。

而當秋天來臨菱角成熟時，父親會將大竹子鋸斷後，綁W成四尺寬六尺長的竹排，當成「船」讓我們坐上。竹排上放著臉盆，父親打著赤膊、穿著短褲，在深及腰的池塘裡推著竹排慢慢地繞，我們就像坐在船上，伸手採下竹排邊的菱角，放入臉盆中。

弟弟們很皮，有時採著採著就打起水仗來，坐在旁邊的我躲都躲不掉，衣服全都溼了。對愛玩水的孩子來說，採菱角是多麼有趣的遊戲，可以開心地坐「船」玩水，晚上還可以在三合院的禾埕上，吃著母親煮好的菱角。

每次菱角煮好了，父親會讓我去把堂兄妹都找來，大家一起分享。

父親為了我們這些孩子，通常都會選擇在有月亮、金風送爽的夜裡，品嘗秋菱的美味。因為，他要利用那段時光，講些忠孝節義的故事給我們聽，他覺得，孩子們放輕鬆的時候記憶力特別好，是非最分明。他希望我們能從故事中，學到如何孝順父母、做個懂事的孩子。

除了講故事給我們聽，父親也會要求已經上學的我們，背背課文或九九乘法。他認為，把書念好是學生的本分，在「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貧窮鄉下，讀書是唯一可以翻身的機會。因此，我們一大堆堂兄弟姐妹，就經常在月光下吃菱角、聽故事、背背書，這樣過了無數個熱鬧有趣的夜晚。

而當我們慢慢長大，陸續進入初中後，因為功課繁重又要準備高中聯考，所以就很少參與禾埕上的聚會了。沒幾年，小池塘也因為土地重劃變成了道路，從此，家裡不再種菱角。

雖然，家裡不種菱角了，我們也外出工作了，但每當菱角成熟時，看到街頭巷尾賣菱角的攤子，我就會想起許多童年時和菱角相關的往事。是父親的用心，以竹排當船，讓我們體會坐船的樂趣；是他利用秋月高掛的夜晚，讓我們全家族的孩子歡聚在一起，享受親情的滋潤，讓我們的童年，留下許多難以忘懷的美好記憶。

如今，菱角依舊飄香，父親卻已離我遠去，但更多的思念，總會因菱角的飄香，變得更深、更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