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遲遲】驚‧蟄

文/葉含氤 |2022.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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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葉含氤

文/葉含氤

「在寺前繞著古塔,古塔旁開著豔麗的波斯菊,迎著風搖曳生姿。」

這是數年前,我向你敘述的景象,你說也想到我去過的地方看看。

雖然長年在城市生活,但市聲喧譁總讓我不適應,和人說著言不及義的應酬話,也讓我深感痛絕,然而倘若太久沒有與人往來,又會不知道如何與他人交談,因此總在兩者之間浮沉擺盪。有那麼一陣子,趁著到外地工作,就近在山間看雲影看天光,感受久違的寂然空林。有時天晴,有時雨霧,如此從春日到夏日。卻在某次大雨後行經山坳溪澗,濛濛嵐煙漸散,刹那間忽聞蛙聲蟲鳴驟然齊響,精神抖擻有煥然之勢,彷彿看見一場萬物的蟄藏與勃發。

就在那次從山間歸返,聽聞你在不遠的來日,即將回來。知道消息的瞬間,如一記轟雷隱隱悶響,心旌搖盪。

數月前有個朋友從遠地來,傳了訊息給我,他說:「人在台北。」我說:「我請你吃飯。」

當年與你見面也是相似的情景,以至於後來這樣的景況在我生活中來來去去,縱使這些人當中沒有一個你,但總讓我想起你。

許多話好像都說給你聽了,常常會有「這件事我說過了」的錯覺,其實只是假設在說話的時候,你在面前。因此這些言語成了一種經過敘述,但卻還未被人銓釋與定義,如此的內容,浩繁如野草般蓬勃。

這蓬勃的野草,風吹綿延,再怎麼繁多,也只是漁樵閒話,說與不說,其實沒有那麼重要。比如說,有一年我在北京王府井的商店街,從這頭走到那頭,再從那頭走回這頭,每隔幾步,街邊招徠客人的布招上就出現「豆汁」兩個字,看得我心裡直鬧騰。在感情上我想買來喝,但在理智上又擔心自己無法接受那味道,倘若喝一口就丟棄,那就真是暴殄天物。後來知道你到過北京,就想問問你,是否有喝過豆汁?

又或是,我在臉書關注日本奈良的一座寺廟,那時已然秋末,留言版上貼了幾張遠山蕭瑟的照片,並用日文寫上:「早晚很冷,溼度很低。」我想著,那你居住的城市呢,是否也如同這般?是否湖上雁鳥已南飛?是否草木搖落露為霜?

有一回,我在書上看見關於王羲之的一則軼事:他在三月三日時,酒後半醉提筆豪寫〈蘭亭集序〉,醒來看見這分手稿,有說不出的驚喜得意,但同時又有一股難言的落寞奔湧而出。後來他重寫數次,再也寫不出那日風流蘊藉的奕奕之勢。讀完後我也想問你,身為創作者,是否也曾如此率性為之,毫不思索地落華為藻?

搭捷運時耳機中響起一首歌,歌詞裡有句「捆起幾束陽光,讓時光靜靜的溜走」,聽到時想傳連結給你,想告訴你這樣的詞,多像詩;在雨中的西泠印社看見一隻瘦弱小貓,我緩步靠近牠,牠用明亮的眼睛注視著我,並親膩地叫著,我拿起手機,想拍照給愛貓的你看;去西安時,看見關中巍峨,秦地浩瀚,想與你說說陝西,說我所喜歡的那種帶著時光明暗的紋理,那種彷彿伸出手就能碰觸的歷史氛圍。

也不禁忐忑地想起,四年前的跨年夜,我在深夜的捷運上,寫下「新年快樂」,沒多思索即按出傳送鍵,傳送的當下,我對這個舉動怔忡了幾秒,然後在車廂蒼白的燈光中,看見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臉。那時怕你回覆,也怕你不回覆,怕我多心徒勞,也怕我一廂情願一意孤行。雖然那不過就是一句眾人傳來傳去,無可厚非的尋常話。我深知感情太重會有悲傷,寧可哀樂不顯,寧可停在此處,不再向前。

這些心緒,在悠長歲月中日夜流轉,有時是陽光下的金色婆娑,有時是荒煙中的一勾斜月,有時是草叢中的晶瑩露水,有時是六月清涼的穿堂風……都是沒有哀愁、沒有依戀、沒有需索、沒有渴求,清淺淺的薄情淡意。

世間風塵匆匆,周宮唐城,秦磚漢瓦,都是過去的回聲,是花開荼蘼的一瞬,是輝煌過後的沒落,而我蹉跎著長長的流年,蟄藏著一些說不出口的話,像簷牙跌落的細密水滴,眼看蕩蕩悠悠地杳然而去。

如果你回來,我們還會再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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