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子
民國六十一年遷居新家後,家裡就訂了報紙,爸爸當時還年輕,工作忙碌,只能趁空檔翻翻報紙。退休後,他每天吃完早餐就是看報,黃昏時就著西斜的日光再看一次,報紙是他賴以為生的精神食糧。而看完的報紙,爸爸會堆疊整齊,用塑膠繩紮好,拿給資源回收的阿伯,在連聲的道謝裡,我看到爸淡淡的微笑。
結婚後我也訂報紙,其他版面快快看完,唯獨留著想要仔細閱讀副刊,堆疊成山,一座、二座,學著老爸早也讀、晚也讀,總也看不完﹔某天出門時發現小山被老公剷平了,送給資源回收的阿桑,我發了一頓脾氣後繼續堆疊。副刊是忙碌生活中的珍寶,閱讀它、揣想它,讓日子亦如珍寶般晶瑩剔透。
我從小就喜歡寫作,文章常被老師在課堂上朗讀,也曾想當文藝青年,卻寫不出個所以然來。在副刊的長期薰陶下,退休後我終於動筆了,動機是想讓日漸衰老的爸爸,在不經意間看到女兒的文章。爸爸是我一輩子努力的原動力,在他垂暮之年,我想讓他看到女兒滿滿的愛和感恩。
待文章如願登上各報副刊,爸爸神智卻已經有點恍惚。但,他最終是看見了。
後來爸爸走了,忙碌哀傷的治喪期,送報生沒送來報紙,大姐決定不再續訂,而是每天走路或騎車去超商買報紙,無論晴雨,熱浪或冷氣團,從不間斷。我告訴她,現在上網閱報很方便,但她仍執意每天去買報紙,說:「我要讓爸爸每天都看得到報紙。」
我一時語塞。
守著老家的大姐,不但守著對爸媽的承諾,也是我們手足間的桶箍。她想要守住的是什麼呢?竟連報紙都要保留著,只因為,那是爸爸晚年最重要的精神食糧。
回老家時,看大姐戴著老花眼鏡,坐在餐桌前看報紙,斜陽的金光灑在她的臉上,那專注的神情,那投入的喜悅自在,那淡淡的微笑,好像老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