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童年記憶裝得滿,留存的物品卻沒有幾項。小時候跟玩伴在廟口以撲克牌賭橡皮筋、彈珠跟汽水瓶蓋,至今,有關「擲準」的遊戲依然拿手,射橡皮筋、丟彈珠等,都是訓練多時的絕活。
我們甚至敲平瓶蓋、磨利邊緣,在中央敲兩個孔,綁上棉線,兜著瓶蓋轉,互相比拚。離開故鄉時,鄭重地把一箱瓶蓋交給侄子、一箱藏在防空洞,十年後返家,一個都沒剩下。
追溯童年,靠自己記、靠旁人說,再就是稀少幾張照片。有次回家,跟父母鄭重索取「全家」在金門唯一的合照。外婆七十大壽,我十二歲,弟弟小我兩歲,坐我右邊,母親白裳長髮,頭上一朵珠花,父親站在她身後,模樣清瘦,跟三十年後的小弟幾無差別。
七個大人、十個表兄姊弟妹,團聚在狹隘的大廳,他們向中心、向座次上座的外婆、大舅、二舅靠攏。喜帳掛在右邊牆上、毛毯懸在左側鐵絲線,紅撲撲的喜氣是照片的氛圍。
神桌上,兩只胭脂色的壽桃,總讓我想起孫悟空大鬧天庭,靜坐在那兒,以肥大的曲線,敘述它們的飽滿,在今天望去,又像面壁靜坐的達摩祖師。壽桃下頭,四隻仙鶴分立兩鏡,再是蛋糕、水煮紅雞蛋、紅龜裸。蛋糕故意站得斜,以便入鏡,蛋跟裸卻疊了一層層,十足的豐盛。壽桃上面,無法入鏡的是南極仙翁賀匾,黯淡處,料是攝影機閃光,打在紅燈籠,遺下兩道影子。
外婆已仙逝多年,每回目睹照片,都還記得當天的喜慶氛圍,母親擔心沒能掌握少數拍照機會,催著我跟弟弟,「坐好、坐好……」
而今看,他們都站好著,也都好好地坐在我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