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雲英
時常想起吳心止,因為她的名字實在令人難以忘懷。
「叫我吳心(無心)就好。」當年在日本邂逅進而同居一室,我們互相自我介紹。問她名字誰取的?取了這樣一個頗有曾經滄海難為水的隱喻。她不置可否笑笑,「那妳呢?雲英未嫁,妳到底嫁了沒?」此後,每當聽到「無心栽柳」、「無心之過」或「心如止水」這些關鍵字,都會不由自主想到她。
日本行第一晚她沐浴時不慎弄丟隱形眼鏡,我陪她蹲在狹窄的浴室找了一夜遍尋不著,她眼淚像斷線珍珠不停滾落,不就是遺失一副隱形眼鏡,怎麼像天塌下來似的?第二天參觀旭川動物園,萌度破表的北極熊隔窗在水中翻滾,逗得全團樂不可支,她始終面無表情,大家都知難而退,而我是無法逃離,連續幾個半夜都被她抽抽噎噎的哭聲吵醒,未免太小題大作,跟我大而化之的個性不合,以後就敬而遠之吧。我告訴自己。
可是當她邀我結伴同遊吳哥窟,我對那美麗又殘破的神祕國度早就心生嚮往,馬上把堅持拋在腦後。就在我們戰戰兢兢走超陡樓梯欲登小吳哥塔頂,她因貪戀拍攝風景,失手將相機墜落地面,當場嚇得花容失色,那幾晚她又止不住哭泣。我在心底暗暗起誓:拒絕和她再當室友了。
往後喝過幾次下午茶,相談之下,才知她出身寒微,因此節儉成性,「窮怕了嘛!」舉凡丟了東西或弄壞物品,常因想不開而自責不已,偏偏自己又是個粗心大意的女人,無可避免,丈夫一再告誡她:「家中經濟寬裕,不必要為了一點芝麻小事哭哭啼啼惹人心煩。」她屢勸不聽。「可能我異於常人,淚腺太發達了吧。」她這樣自我解嘲。
後來她又三番兩次約我出遊,我都找各種理由搪塞過去,我們漸行漸遠,好幾年沒聯絡,但我還是經常想起她,想起她那張愛哭的臉。有天她突然來電告知離婚了,丈夫外遇,她是最後一個知道,本想隱忍等待丈夫回心轉意,但青春期女兒反而勸她不必活得那麼委屈求全,於是她下定決心簽了字。「那妳是不是終日以淚洗面,哭到蠟炬成灰淚始乾。」我想到她異於常人的淚腺,鐵口直斷。她大笑兩聲:「沒有耶,我倒是鬆了一口氣。」
恢單後,她靜下心來重新審視自己,也許人生沒什麼大不了,她總把事情想得太嚴重,以致常常作繭自縛,日子不是過得怎樣,而是怎樣過,好好過日子,才會有好日子過。一向對自己很刻薄的她對我提出環島旅遊,但基於前車之鑑,我支吾其詞不敢答應。不過我很高興她終於不再糾結於婚姻的死胡同,而是勇敢走到陽光下,這下當真心如止水,不再流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