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家族旅遊在龍田，非常難忘。導遊說能騎車的就騎，不然散步。龍田，台東的僻遠村落，方整街道是日本時代的遺留，房屋跟農田都規規矩矩，路旁的小葉欖仁卻不規矩。三月，小葉欖仁枝椏烏黝，形如插花用枯枝，但要隨性點、懶散些，細看嫩芽已透出，烏黝似種偽裝。

吃水煮花生、點火炮玩，然後躺在大馬路，仰頭看著山巒在上、群樹在下，一幀風景，顛倒人生本來。我走在爸媽旁邊，家人走在我旁邊，再過去是大哥、小弟、大姊跟二姊，再過去群山繚繞跟高遠的天。想起林亨泰的新詩〈風景〉：「防風林的／外邊還有／防風林」。

半年後再有因緣訪龍田。小葉欖仁十月枝葉茂密，樹形層次明顯，婀娜多態。路旁多了棟新蓋別墅，一樓設置大落地窗，客廳隔平台，空間立體增加旋律。一夥人在屋外瞧許久，連裡頭的裝潢師傅都感受到，引導參觀主人房、少年房、電腦室跟跟飲茗區，禁不住讚歎誰是這家的主人。

師傅所知也都是轉述。主人是龍田人，到高雄打拚，掙錢回鄉蓋房子。室內、戶外都講究，還種了三五株小葉欖仁。金門有句俗諺，「有水頭富、沒水頭厝」，落番南洋的金門人事業發達後，回故鄉蓋洋式樓房，出俗典雅，美感與磚瓦，軟硬合一。

我對樹種陌生，能辨識的就木麻黃、相思樹、松樹等，要不是導遊一再強調，我也不會認識小葉欖仁。據說它果肉薄，能夠挺住鹽分侵蝕，可以飄洋過海，所以它是一株懂得流浪的樹。難怪別墅主人對它情有獨鍾。

我也從海的那一頭來，只是已過中年，肉已經厚實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