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牧雨

可笑寒山道，而無車馬蹤，

聯谿難記曲，疊嶂不知重，

泣露千般草，吟風一樣松，

此時迷徑處，形問影何從？



這是寒山子所寫的一首詩，用詞典雅，寓意深遠，字裡行間充滿令人深省的禪思。

前四句說明要前往寒山，必須經過許多連綿且彎彎曲曲的溪流，也必須越過重重疊疊的無數山岳。這樣偏遠的地方，當然完全無車馬的蹤跡。

也有人認為，這四句實是說明求道的艱難與不易。

然而，道，卻如露水之溼潤於各式各樣的草（泛指植物），並不因為其種類的不同，而有任何差異；也如山風吹過松林，都會讓每棵松樹發出一樣的濤聲。道之於萬物，完全沒有差別心，但人們卻很容易在人生的歷程裡迷失了自己。這時該怎麼辦呢？

寒山子認為解決的辦法，也唯有如形問影，形是我形，影是我影，如此反求諸己，深刻自省才能擺脫困境。

詩是好詩，句是好句，然而這寒山子是何許人呢？

根據《太平廣記》的記載：



寒山子者，不知其名氏。大曆中，隱居天台翠屏山。其山深邃，當暑有雪，亦名寒岩，因自號寒山子。好為詩，每得一篇一句。輙題於樹間石上。有好事者，隨而錄之。凡三百餘首。多述山林幽隱之興，或譏諷時態，能警勵流俗。桐栢徵君徐靈府。序而集之，分為三卷，行於人間。



可見寒山詩作，是有心人錄自寒岩石壁上的題詩。詩作的內容，大略可分為：自序詩、隱逸詩、風俗詩、勸世詩、玄境詩、詠物詩等。由於不知作者姓名，因此好事者彙集而成冊，名為《寒山詩集》，作者也因寒岩而被認為是寒山子。

因此，有人認為寒山子或許不是一個人，而是許多人的集合體。理由是寒岩並非一個人所專有，人人皆可在岩壁上題詩。而且寒山詩的內容廣泛，詩風差異頗大。如典雅者有：

（一）

重巖我卜居，鳥道絕人跡；

庭際何所有，白雲抱幽石。

住茲凡幾年，屢見春冬易；

寄語鍾鼎家，虛名定無益。

（二）

人問寒山道，寒山路不通；

夏天冰未釋，日出霧朦朧。

似我何由屆，與君心不同；

君心若似我，還得到其中。

（三）

歲去換愁年，春來物色鮮；

山花笑淥水，巖岫舞青煙。

蜂蝶自云樂，琴鳥更可憐；

朋遊情未已，徹曉不能眠。

（四）

登陟寒山道，寒山路不窮；

谿長石磊磊，澗闊草濛濛。

苔滑非關雨，松鳴不假風；

誰能超世累，共坐白雲中。

（五）

白雲高嵯峨，淥水蕩潭波；

此處聞漁父，時時鼓棹歌。

聲聲不可聽，令我愁思多；

誰謂雀無角，其如穿屋何？



通俗者有：

（一）

東家一老婆，富來三五年；

昔日貧於我，今笑我無錢。

渠笑我在後，我笑渠在前；

相笑儻不止，東邊復西邊。

（二）

欲識生死譬，且將冰水比；

水結即成冰，冰消返成水。

已死必應生，出生還復死；

冰水不相傷，生死還雙美。



直白者有：

（一）

老翁娶少婦，髮白婦不耐；

老婆嫁少夫，面黃夫不愛。

老翁娶老婆，一一無棄背；

少婦嫁少夫，兩兩相憐態。

（二）

有酒相招飲，有肉相呼吃；

黃泉前後人，少壯須努力。



富禪意者有：

（一）

閒自訪高僧，煙山萬萬層；

師親指歸路，月掛一輪燈。

（二）

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潔；

無物堪比倫，教我如何說。

（三）

瞋是心中火，能燒功德林；

欲行菩薩道，忍辱護真心。



由以上舉例，說明寒山子不是一個人，似乎也有幾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