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帝國:勞動、剝削與資本主義,一部全球貿易下的咖啡上癮史》,臺灣商務印書館出版
文/克奧古斯丁‧塞奇威克 譯/盧相如
在飲食豐富多產的薩爾瓦多,饑餓對咖啡生產的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一八八五年,當美國國務院正在調查中美洲的商機時,外交官莫里斯.杜克向準種植者保證,將提出一個完善的解決方案,以解決如何驅使勞動者工作的問題。身為咖啡種植園主的杜克解釋,當咖啡種植園的一名工人的進度落後於規定的速度時,「該名工人的食物被扣留,很快就使他即便不情願也願意幹活。」種植園主知道,意志習慣性與胃部相連,在此指導原則下,他們迫使食物和工作產生一種不對等的連結關係。他們之間的等式徹底顛覆了人類的身體:饑餓為工作提供能量,饜足則產生懈怠。人們會為了吃飯而工作,而不是為了工作而吃飯。
饑餓往往被理解為遭遇經濟危機或災難性的後果,例如饑荒。事實上,饑餓是所有資本主義經濟的基石,儘管在一些資本主義經濟中,饑餓離底層很遠,而且通常看不見。資本主義下的饑餓與工作之間的關係,標準解釋通常聚焦於土地私有化。原則上,在將公共資源轉變為私有財產之後,求得溫飽的唯一方式是,在市場上出賣勞力以換取工資,然後用該工資購買食物。按照這種說法,資本主義是透過一種經濟神論來運作:土地私有化啟動了饑餓的時鐘,伴隨每個工作日滴答滴答地前進。
不工作也能「果」腹
實際上,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詹姆斯.希爾作為種植園主的每一天,問題都因為饑餓並非源自土地私有化所造成的結果,而變得複雜。相反地,能量的消耗超出了土地的負荷。即使在公共土地被廢除後,想要填飽肚子卻不想勞動的可能性,仍然存在於為了遮蔽咖啡樹而種植的果樹上的果實中,同時也在種植園的偏僻角落裡蔓延開來,這些植物可能是腰果、芭樂、木瓜、紅酸棗、無花果、火龍果、酪梨、芒果、車前草或是番茄,也可能是咖啡樹周圍用來覆蓋地面,以防止土壤受到氮氣侵蝕的豆類植物,以及以豐富咖啡生態系統的化學物質為食的動物。
竊取種植園的食物是一種犯罪,其歷史與種植園本身一樣悠久。早在薩爾瓦多開始種植咖啡的時代,勞動者便開始學會尋找「果樹充足」的種植園,並學會如何自行果腹。一九二七年詹姆斯.希爾告訴記者亞瑟.魯爾,享用種植園樹上水果的做法非常普遍,如果種植者的土地上種植了一些結實纍纍的果樹,他還不如直接在圍籬上開個洞,反正那些饑腸轆轆的勞動者也肯定有辦法自己動手。
詹姆斯.希爾把這一點當作替他工作的人沒有私有財產概念的證據:他們把生長在咖啡樹旁的果實看成是「像陽光或雨水一樣再普通不過的天賜之禮」。然而,這個結論卻與這樣一個事實自相矛盾:勞動者經常在果實還是青澀未熟的時候就把它們從樹上摘下來吃掉,讓種植者驚嘆於當地人強悍的消化能力。顯然,勞動者知道在果實成熟之前,隨意享用果實的價值在於──在炎熱、饑餓的工作日中補充身體所需的糖分與水分。
(摘自《咖啡帝國:勞動、剝削與資本主義,一部全球貿易下的咖啡上癮史》,臺灣商務印書館出版)
作者簡介
奧古斯丁‧塞奇威克
(Augustine Sedgewick)
他對全球飲食,以及工作和資本主義歷史的研究獲得了美國學術協會理事會、安德魯.W.梅隆基金會和哈佛大學的正義、福利與經濟學項目的研究金,並已發表在《History of the Present, International Labor and Working-Class History, Lab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