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波仙子生塵襪,水上盈盈步微月。是誰招此斷腸魂,種作寒花寄愁絕。含香體素欲傾城,山礬是弟梅是兄。坐對真成被花惱,出門一笑大江橫。」
這是黃庭堅題詠水仙花的名詩,情愫在幽柔中破空而為豪壯。但是,不像李白因三首《清平調》而受封為牡丹花花神,黃庭堅不是水仙花花神。因為,柔雅美絕的水仙花,其守護神應屬清麗可人的女性才是。
舜帝二妃 殉情湘江
水仙花花神來自瀟湘楚地,傳說只要放舟漂泊瀟湘之水下洞庭湖,總是隱約可見兩位美麗的女子,凌波佇立於煙波浩淼的洞庭湖湖水之上。湘水,這條貫穿湖南省的主要水系,據說就是以這兩位女子的淒美故事為名;而洞庭湖,則是其魂魄的長存之地。
她們是世間至情的女子,為歷代詩人詠頌不絕。屈原的《九歌‧湘君》,寫的是她們對舜帝的思慕之情:「君不行兮夷猶,蹇誰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令沅湘兮無波,使江水兮安流!望夫君兮未來,吹參差兮誰思?駕飛龍兮北徵,邅吾道兮洞庭酘酘橫流涕兮潺湲,隱思君兮悱惻酘酘」
中唐詩人劉禹錫被貶為朗州(今湖南常德)司馬時,為她們填了二闕〈瀟湘神〉詞:「湘水流,湘水流,九嶷雲物至今愁。若問二妃何處所?零陵香草露中秋。」「斑竹枝,斑竹枝,淚痕點點寄相思。楚客欲聽瑤瑟怨,瀟湘深夜月明時。」
此外,唐詩人鮑溶、劉長卿、李賀、孟郊,南北朝王僧儒、沈約也紛紛為她們的貞烈譜寫琴操曲。
她們二位正是娥皇與女英,也就是《列仙傳》中所稱的江妃二女、堯帝的女兒。據《史記‧五帝本紀》記載,堯年老後,四方都推舉舜繼承帝位,堯就將娥皇、女英都嫁給了舜,並且讓九個兒子也和舜一起生活,共同瞭解舜的人品與能力。舜繼位之後,娥皇為后,女英為妃,是舜從政的得力助手。
後來,「舜南巡狩,崩於蒼梧之野,葬於江南九疑,是為零陵。」蒼梧即九嶷山,在今湖南零陵市寧遠縣。娥皇與女英聽到消息,從嫣水河畔的帝都蒲版〔今山西永濟〕趕往奔喪,後來雙雙殉情,投湘水而亡,浮屍於洞庭湖君山。
天帝為二人的至情至愛所感動,便將她們的魂魄凝化為湘水之神。後人因而稱她們為「湘妃」、「湘夫人」或「湘君」。劉向《列女傳》:「舜二妃俗謂之湘君、湘夫人。」《湘中記》則說:「舜二妃死為湘水神,故曰湘妃。」
泣淚成血 紅斑滲竹
傳說娥皇與女英在尋找舜帝屍體的日子裡,悲痛難禁,泣淚成血,灑在今日荊湘楚地的竹子上,竟滲入竹莖不褪,有如紅色的斑斑淚痕,成為今日荊楚地方有紅斑的竹子,名為「湘妃竹」(亦稱「斑竹」)。
晉人張華的《博物志‧史補》記載:「舜崩,二妃啼,以涕揮竹,竹盡斑。」李淑曾的〈斑竹怨〉詩則寫道:「二妃昔追帝,南奔湘水間;有淚灑湘竹,至今湘竹斑。雲深九嶷廟,日落蒼梧山;餘恨在湘水,滔滔去不還。」
而李白的〈遠別離〉則更把兩姐妹的悲泣,說得天愁地慘:「遠別離,古有皇英之二女。乃在洞庭之南,瀟湘之浦。海水直下萬里深,誰人不言此離苦?日慘慘兮雲冥冥,猩猩啼煙兮鬼嘯雨。我縱言之將何補?皇穹竊恐不照餘之忠誠,雷憑憑兮欲吼怒。堯舜當之亦禪禹。君失臣兮龍為魚,權歸臣兮鼠變虎。或雲:堯幽囚,舜野死。九疑聯綿皆相似。重瞳孤墳竟何是?帝子泣兮綠雲間,隨風波兮去無還。慟哭兮遠望,見蒼梧之深山。蒼梧山崩湘水絕,竹上之淚乃可滅。」
堅貞愛情 受封水仙
娥皇、女英死後,人們尊她們為「水仙」。但是如上文所說,據傳她們死後魄魂並未消散,依然在湘江洞庭沿岸飄蕩,尋找舜帝的下落,所經之處,總是淒風苦雨。《山海經》記載:「洞庭之中,帝二女居之,是常遊於江淵,出入必以飄風暴雨。」
這千年不悔的瀟湘風雨,曾經使曠世雄君秦始皇心驚膽顫。《史記‧秦始皇本紀》有一則記載說,始皇二十八年,秦始皇南巡抵達衡山、南郡,坐船渡湘江想去湘君廟。在江中遇到大風,船幾乎沒辦法航行。秦始皇找來博學之臣問湘君是何方神聖?博士回答:「聞是堯女舜妻,葬於此。」唐朝巴陵令李密思的《湘君廟紀略》更說,秦始皇驚嚇之餘,怒而下令毀壞湘君廟,並盡除墓旁的斑竹;不久後斑竹又長茂了,秦始皇卻死在回咸陽途中。
正如黃庭堅詠水仙花的心境,從幽柔一轉而為豪壯;柔弱的娥皇和女英,竟也能令不可一世的秦始皇低頭!她們不只留下了悽美的愛情故事,留下了斑竹,留下了秦始皇的無奈,傳說,她們也留下了「君山茶」。據洞庭湖君山島上的崇聖寺牆上,明世宗朝湖廣提學副使孫繼魯所立石碑記載說,娥皇、女英奔喪到君山時,因一時等不到舜的屍體,就暫住在君山,並且種了茶樹,是為今日聞名的「君山茶」之原種。
死後受封為水仙,娥皇和女英用她們對愛情的堅貞,贏得世人尊為十二月水仙花花神。今君山之上仍有湘妃祠和墓,墓的四周斑竹茂密,祠的前殿有清朝名臣張之洞,在湖廣總督任上,所題長達四百字的聯楹,末尾有句:「亙古望州六灣白雲皓月,還思鼓瑟吊湘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