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含氤

第一次到西安的「大冰的小屋」，大約是晚上七點多到的。那是一間聽民謠的酒吧，但我並不喜歡用「酒吧」稱呼它，因為它的形象並不同於我們以為的那種燈紅酒綠，妖冶豔麗。它文藝氣息很重，不是表象虛偽的裝飾，而是從底子裡透出來既細緻又粗獷的逍遙本貌。據說來客多是附近的大學生，這些年輕人來這裡也不是為了喝酒聚餐，聊天打鬧，就是點杯飲料，然後沉浸在現場的吉他與歌聲中。

我到的時候店裡聽眾還不多，年輕的工作人員領我到演唱台前的半圓桌，也是最靠近舞台的地方，並拿了飲料單問我要點什麼，我一邊放下袋子，一邊看著飲料單，大多是啤酒類，好像沒有茶，也沒有果汁。我因為不喝酒，就隨意點了杯美式咖啡。

那時台上已有人在唱歌，唱的都是我沒聽過的，曲風多樣，歌詞也都很有意思。也許是現場的氣氛融洽，覺得每首都好聽。

大約十分鐘之後，我點的咖啡來了，但跟我想像的不一樣，我以為美式咖啡應該是黑咖啡，沒想到送來的竟然是三合一，但也無妨，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來也不是要喝咖啡的。

不久後，我旁邊就坐滿了人，往後一看，更是座無虛席；然而讓我吃驚的是，滿堂聽眾，卻沒有人大聲說話，自律極了，而緊鄰我的是後來認識的婉婉。大約十點時，她提議要帶我到另一家店，說那家店比小屋再小一點，氣氛也滿好的。我因為在這裡感覺自在舒適，並不想換地方，再說我隔日一早要出發去臨潼，不能太晚回旅館，便沒有接受她的邀請。但當時我想，或許哪日會動念一訪，於是請她將店名寫在我隨身攜帶的本子上。

婉婉是大冰的書迷，因為她的推薦，我回台灣後開始讀大冰的書，其中有一篇文章寫到，大概十多年前，雲南麗江的小屋出現一對夫妻，男的叫大樹，女的叫兜兜，他們在麗江住了好些時間，天天到小屋聽歌。當時兜兜已知自己罹病，那趟旅程也是她生前最後的心願。後來兜兜過世，大樹回到妻子的家鄉——西安，開了一間他們夢想中的「小屋」，因為兜兜曾說，她喜歡麗江的大冰小屋。大樹開在西安的酒吧，店名叫「那是麗江」。大冰說，他若到西安也會去那裡坐坐，聽人唱歌。

讀了這個故事之後，才想起婉婉那晚跟我提的另一家店，為了核實，我找出那天她寫在我筆記本上的店名，兩相對照，果然是同一家。當時，有點後悔那晚沒有跟著去「那是麗江」。

後來再想想，我真的後悔沒有去嗎？就算去了，卻因為不知道這家店的背景來歷，懵懵懂懂地到那裡，大概只會將它視為另一間小屋。

很多時候，在事件發生的當下，並不知道自己擁有什麼，或是錯過什麼。以為錯過了，也許並沒有，只是時機未到，還沒有遇見罷了。

從大冰的書中，知道他是佛教徒，十多年來在每年的臘月初八，分散於不同城市的「小屋」，都會煮一鍋粥，在店門口分送給往來的人們，並在鍋子旁的小黑板上寫著：「靈山誠為徑，苦海善作舟，路過皆菩薩，吃我一碗粥。」傳遞佛陀的心念。

而最讓我感動的是，在每年除夕傍晚，店裡的歌手們都會動手備料包餃子。我透過網路看到他們包的餃子，各個有模有樣，各個豐盛飽滿，在在象徵著對新年的祝福。待餃子等食物備妥之後，打開大門，不是為了做生意，而是迎接因種種原因無法回家的遊子。那晚孤獨的人從四面八方來，只要踏進這扇門，不論男女不論老少，皆親朋皆手足。就算生活有再大的困境，也要歡歡喜喜，開開心心地吃頓熱騰騰的年夜飯。這樣的場景，這樣的夜晚，覺得他們締造了一個現代桃花源。

最初去小屋，本只是想聽民謠，後來才知道這間小屋情懷悠長，一點也不「小」。以前我不大明白什麼是「廣結善緣」，如今我想，這就是廣結善緣吧。盡己所能，讓世間多點藍天，多點光采。

若再到西安，我還是會去「小屋」點一杯咖啡，坐下來聽一夜的歌。至於「那是麗江」也是要去的，是為了大樹對兜兜的深情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