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丁.勃克哈特 中譯/麥德文
十七世紀,鐘表浮現在哲學家腦海那一刻,比鐘表本身整整晚了幾世紀,由此可知機械鐘表的歷史,主要是個偉大的自欺時刻。事實上時鐘就像字母,都從歷史陰暗面升起,那一段被稱為黑暗中古世紀的時期。十二世紀某個時候,時鐘出現了,但是沒有發明人。即使有,時鐘發明的歷史也帶著童話色彩,其中的主要人物是葛培特.歐里亞克,也就是後來的教宗思維二世。
歷史上的葛培特.歐里亞克是個學者,發明許多奇妙的機械器具,更新音樂的符號系統,想將零的概念引入數學,但是他和魔鬼締約的故事,就和他據說曾建立的祕密團體一般不可能。
所有這些聳動和陰謀故事,所反映的是隨著齒輪器械帶來的怪異感,沒有生命的東西,完全不藉助人力,怎會自行作動?
這種恐怖呈現在湯馬斯.阿奎那所寫的一篇軼聞當中:他有一天敲著老師亞伯特.馬格努斯的門,但是來開門的不是老師本人,而是個像人一樣四處張望的齒輪機械人,驚訝的阿奎那用他的手杖敲垮這個奇妙的機械。很久之後才流傳的布拉格傀儡故事,傀儡不受創造者的制止,三兩下把所有東西都打壞,也可以回溯至這股驚嚇。
因此和鐘表相連結的事物非常矛盾,某個人視之為魔鬼的傑作,另一個人可能覺得那是純淨理性的樂園。不管是把鐘表妖魔化,或者完全視之為純淨理性的產物,都必須提出一個問題,也就是這個自動機械何以能勾起這般的幻想力。這個問題讓人檢視鐘表的特殊之處,使它和其他技術成就產生基本差異。
如果只說起機械鐘表,就太膚淺了,鐘表其實只是齒輪機械的特殊案例,齒輪機械則能用在各種可想像的東西上,可以用在樂器、玩具或是研磨機上。更普遍來說,齒輪機械是種萬用機械,原則上能涵蓋所有可想像而尚未發明的東西。史蒂夫.賈伯斯對他的蘋果電腦所說的話,也適用於鐘表:「電腦是解答,我們需要的是問題。」
因為可以期待運用這種機器解答世界謎題,十四世紀於史特拉斯堡和帕多瓦所建造的巨大時鐘具有宇宙特性,它不僅指出時間,還指示星球的位置。作為時鐘的一種,後來的教堂時鐘頂多也只是齒輪機械的不完整運用,只是能操縱人偶、鐘響音樂和日曆的齒輪設計。
齒輪機械是種全才機械(就像我們今日的電腦),它從一開始就被理解為普遍秩序原則也就不足為奇。甚至可以說,中古世紀的思想家把親愛的上帝重新培訓成鐘表匠,畢竟從那時起,任何上帝存在的舉證都會提及齒輪機械的卓越。不過從齒輪機械受重視的程度倒是可以確認,中古世紀用於證明上帝榮光的一切,後來都被用來把上帝「讚到九霄雲外」——讓上帝只留在天堂,人間事務一概與上帝無關,因為如果大自然是部機器,而心只是一塊肌肉,少個上帝又何妨?
(摘自《街角遇見哲學》,遠流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