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孟樵

二十年前發生在馬來西亞南方校園裡的群毆事件，甚至引發兩名青少年相繼跳樓往生的悲劇，真相是什麼？

導演黃明志以這起事件為「發聲點」，即使知道無法在馬來西亞上映，且必須以克難的方式拍攝，聚焦在馬來西亞人、華人、印度人（在馬來西亞的族群更小）因午餐餐盤打翻飲料，飲料溢出桌面，成為打群架的爆發點。早就互看不順眼的不同種族青少年混打成一團，直到成績優秀的青少年跌落操場，校長、主任與警察如何面對與處理此事？

華人校長想儘快掩蔽此事；主任對學生們投以鄙視的言詞；警長很有耐心地一個個傳喚涉嫌的學生，幾番交叉詢問。以警長的經驗不難找出蛛絲馬跡，但又為何讓此事被掩蓋到今天，長達二十年？

不良老師最大的惡

許多人的生活裡少不了豬，卻又愛以「豬」來罵人。豬，是掀起這起風暴的其一因素。馬來西亞占最大比例的宗教信仰是伊斯蘭教（回教），有其不吃豬肉的原因。BABI在馬來語，是「豬」的意思。

這部僅六十二分鐘的電影，原片名正是《BABI》（中文片名《你是豬》），時間感掐得很緊密，劇本結構毫不浪費每一分每一秒的節奏，緊緊地扣在同一事件下的幾個關鍵角色、幾個視角裡找出線索。每個視角都具有揭開真相的「鏈」，是不堪與悲傷的串連關係，甚至可反溯這些學生的家庭與童年時期發生了什麼事。環環相扣的因，種下日後的果。又因馬來西亞多種族融合，在校園可感受到階級意識，這些都來自「社會氛圍」與意圖以權力行使壓迫弱勢者。

「不良」老師（劇中的主任）是校園裡最大的「惡」，以監督與祕密之名管控學生，對愛美或家貧的男學生施行卑劣的性侵。男孩被性騷擾或性侵的機率，不論是以地區或國家來看，機率比「被發現」的還多，而各式霸凌的環境與形式一直沒離開我們太遠。當陰影或祕密被具有權勢者操控，是非常可怕的，而被操弄者在憤怒悲抑難以宣洩時，加上種族間的不信任、排擠，產生互相傾軋的關係，猶如生物鏈的共生關係，牽一髮而動全身。最無辜的，是即將展開青春生命力，向上攀升人生路的孩子們。

在警長的偵詢中，一個真相裡另有一個真相，或是視角差異中的不同解讀。無論是警長或是觀眾，其實已拼湊出鬥毆事件的起源，以及鬥毆之前就已發生的戕害與威脅，猶如吞餵一顆由主任定下的炸彈，被迫吞下的委屈，可以傾吐而出？而警長有其寬厚與了然於胸的鑑識力，但是，這起事件，從電影片尾字幕看來，仍懸而未決，我們可以揣想是什麼強大的因素而沒有究辦下去。

穿越森林抑或迷失

黃明志是馬來西亞的創作歌手、YouTuber，也是主持人，廣泛而多元的從事影音作品。《你是豬》片尾主題曲的MV是其一男主角，面對教室牆上白板滿布的字，與血淚斑漬的紅筆畫出血紅點狀如散開的花瓣，灑了一片。中間是大大的四個英文字母BABI，甚至在這四個英文字母下，強化這組字的存在感，底下橫畫了一條線。那是只能在心底吶喊的紅字。

接著是拉開教室一排排無人的桌椅，呈現出清冷的黑白畫面。男孩的手指輕拂整片微微透光的孔洞，像是無言的呼吸。女孩的歌聲與樂音有股鬼魅感，在黑白與透不出陽光的畫面裡，柔亮地唱著「La Re , Me Fa Sol Li La Sol Fa Mi……123 My friends here with me. …… 123 We are Family……」，接著是黃明志嘻哈的模樣，戴著漆黑的墨鏡與帽子，十足現代感地舞著左手唱著：「是誰把我送到了這裡，烏煙瘴氣快要窒息……，我的錯誤只出在皮膚。」畫面旋轉著批判與受虐者的無奈，不同膚色、不同種族的青少年輪番唱著，並且剪輯電影裡的部分畫面。

這首主題曲名叫〈Happy Family〉，以反差的方式，描摹出青少年的心聲，入圍今年金馬獎（第五十七屆）原創電影歌曲。針對種族、膚色、貧富、位階、學業、友情、愛情、性操控的議題，衝擊觀眾不能置身事外。如以但丁對人生行旅所作的「黑森林」比喻，穿越森林是進入或是迷失？一起關注與你我存在有關的環境，亮起星星，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