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素珍
母親喜歡滷苦瓜,尤其是早晨。
我國、高中時期的清晨,母親喚我起床的聲音總伴著滷苦瓜的騰騰香氣。小時候的我就不排斥吃苦瓜,吃早餐趕上學前,用一碗清粥或白飯,配上母親做的滷苦瓜,常能消除我不少起床氣。母親總說吃苦瓜「退火」,我想是有道理的。
母親的滷苦瓜不去籽不去囊膜,洗淨苦瓜後,直接將整條苦瓜切成幾輪大圈就下鍋,一如她的人生。
沒讀過書不識字的母親,從小就苦,窮困坎坷的環境養成她堅毅的個性。後來,嫁人離鄉的苦,生兒育女的苦,喪夫守寡的苦,患病罹癌的苦……人生所有的鬱苦,她都吞下來。
直到我生第三胎,母親幫我帶小兒子,雖然很辛苦,但我也從她含飴弄孫、牽著外孫到雜貨店買糖吃的滿足笑容中,感受到當阿嬤的母親心裡如滷苦瓜苦中回甘的滋味。
我以為,母親一生的苦必然鐫刻在她的腦海裡。母親罹癌失智那年,病痛揉碎了她所有的記憶。她常緊緊張張踉蹌地來到樓梯口,對著二樓喚我的小名,催促著:「六點了,緊起來呷糜!」原來,母親一輩子記得的,是我的小名和我起床上學的時間。
我做不出母親的滷苦瓜,那是需要用歲月慢火燜煮,用苦難加料調味才能軟綿入口的苦甘美味。母親往生多年,而她用滷苦瓜堆疊的愛,永遠封印在我的記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