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琹川

午後出門散步，行經虎媽門前，她熱情的喚我去看屋旁養在大甕缸裡的睡蓮，又用手撥開蓮葉讓我瞧在水中來回穿梭的美麗魚兒。她說這睡蓮長得好，過年後一直有花開到現在，我聯想到魚菜共生的原理，即利用魚的排遺轉化為養分，由菜根吸收，而植物的根吸收了氮肥後，同時淨化了水，彼此共生互惠；難怪睡蓮長得如此豐美青翠，虎媽又熱心的說下禮拜幫我買五對菩薩魚來，直稱讚這魚兒好養又漂亮。

之後參觀她的園子，有新種的小黃瓜、青蔥、萵苣、九層塔、紫蘇等，一旁的樹梅已密密結出小果實，杜鵑花則吐放一樹豔麗的玫紅，堅持將熱情延續到夏日。虎媽指著斜坡下幾棵樹，問我長在綠葉間的是什麼？我湊近瞧那由四片綠色花瓣圍著紅色花心的花兒，真沒見過這樣的花呢！虎媽笑著說花已開過了，是柿子剛結的果實啦！原來那紅色花心是初結的柿子尾端，綠色花瓣則是萼片，乍看之下真的很像一朵朵的花。

為了虎媽要幫我買菩薩魚，我特地開車跑了一趟鶯歌，買了一只廣窯上釉柴燒的寬口甕，老闆說冬天冷時還可以當取暖的炭爐。其實我的花園已有盆子養的牡丹蓮及睡蓮，但心想若遇颱風來襲盆裡的水滿了，魚兒可能會流出去危及生命；後來有人告訴我下大雨時魚會躲在水底啦！但陶甕已買，是在鶯歌老街一家擺滿古物的商店二樓看到的，很素樸有土地氣息的一只陶甕，甕內壁還有柴燒的煙痕，第一眼看到就駐到我心裡了，我想人與物之間應也有相通的頻率，或可稱之為緣分吧！

我喜歡陶器厚實的質感，山村裡有戶人家的大門口及牆邊也擺放整排酒甕妝飾，春天時當甕旁的茶花朵朵燦麗的盛放，兩相輝映樸雅極了。而沿著山徑而下，初見到松園那只變形的陶甕，安放在布滿青苔的石面上，以為是裝置藝術呢！相談之下才知道原來是女主人對母親的懷念之物，她說當年家裡窮，母親只能買相對便宜的變形（應該說是失敗品）陶甕，做為醃製蘿蔔、鹹菜等用。如今她生活無憂，但母親卻已不在了，唯一可以懷想、撫觸母親溫度的，便是院子裡簷下石旁這幾只陶甕了。

鄰居的思母之情觸動了我，我想起老家後院裡那一只破了的大甕缸，原本是小時候放在廚房裡裝水用的，卸任後一直擱放在後院，不知何時破了洞，如今從洞口長出了咸豐草，每次回家看到伸出破甕缸，那款款搖曳的白色花兒，竟有一種荒涼而觸動心弦的美，這時總會無由地想起母親，感受到母親煦暖的氣息。因此松園女主人的心情我能感同身受。

甕，也許是相逢自是有緣，也許是因為人、因為生活而有了情感的聯繫，其間總要經過歲月的錘鍊與醞釀，才能轉化成一種溫潤素樸的詩意。親愛的T，這你應該最了解了，我總看你從季節的深處走來，伸手拂去髮上的殘雪，看你燈下星鬢布滿水紋的容顏，或者在古物微塵與苔痕中遇見你……

我在陶甕裡種下了藍色睡蓮，每一瓣舒展都是藍天下的透逸晶瑩，碧翠蓮葉是十隻菩薩魚歇息的家屋，只見牠們在屋與屋之間悠然快活地穿游嬉戲，對魚兒來說，甕裡乾坤是牠們俯仰的海洋；對我或鄰居來說，甕裡封藏的是一段美好青澀的歲月，經過時間的發酵醞釀而成的芬芳醇醪，每在不經意間打開，那撲鼻的香氣，總會撩起波波輕浪，月光下湧動成一片思念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