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廖淑儀

「成長中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往往發展出一套應付世界的策略。有些人是屈服於同儕壓力，努力想跟別人一樣；有些則是反其道而行，努力跟別人不一樣。」

—柚子甜《專注，是一種資產》

人類是種群體動物，無法不活在團體裡，但與人之間的趨向或趨避關係，卻是來自於每個人所處的不同生長環境與經驗值。《懶懶》這部漫畫，使用生物為求生存而「擬態」成其他生物種類的比喻，講述年輕女孩在成長過程中努力成為「普通女孩」的心路歷程，也指出，不管怎麼模仿或擬態，自我的本質還是存在的，當議題浮現時，願不願意面對它，則成了蛻變成蝴蝶的關鍵。

說是漫畫，其實《懶懶》更接近時下流行的輕小說，著重在情節的發展，而非人物形象的描繪與塑造。也因此，當它在日本資生堂女性生活文化月刊《花春》連載時，不管是形式或議題，都極度與日本當代女性高度共鳴，不僅造成風潮，未出版就造成搶購，甚至有十四家出版社為它奪取紙本出版權。

「懶懶」是女主角的原形，在漫畫中是以懶散星球人來比喻她自以為跟人類（普通人）的不同。出門前洗澡、化妝打扮、穿上緊身褲襪以及討厭的高跟鞋，乃至搭公車戴上耳機，完美地呈現一個二十四歲普通上班女性的樣子。上班期間，她順應別人的需求，看人臉色，儘管瑣碎平凡，卻因為有容身之地而感覺滿足，偶爾過於疲累才會在無人之處露出懶懶的原形。

這樣的生活模式原本是毫無問題的，在社會裡扮演好應該扮演的角色、知道規矩與任務，又有容身之處，與人和睦相處，朝九晚五的日常生活，對懶懶來說，似乎一切無懈可擊。

然而生命在一個片刻接著一個片刻的時候，總有涼風透過縫隙吹來，不覺叫人打起哆嗦，思考起生命的本質。

不再立志成為普通人

公司應酬中異性的騷擾事件，讓她經歷了失去自己的驚險過程，接著女性同儕的全然接納與告誡，才讓她慢慢將目光轉回自己身上，什麼是迎合，什麼又是自發的？在無法成為普通人的頹喪與自卑之中，她卻逐漸走向自己。

懶懶無意間從女性同事那裡看到詩集，卻從此開啟她生命的另一章。在這之前她不曾讀過詩，但在此之後，卻發現世界跟她從前看過的開始不一樣了「文字明明很簡短，卻彷彿能孕育出一整個世界」。

作者陽菜檸檬把讀詩跟創作詩的懶懶，神情描繪得特別專注與深情，開始時不過表達出那個不願在人前表達的自己，爾後卻成為她不再偽裝、做自己的證明。

決定成為一個詩人，那是必須把自己完全袒露在人前的勇敢決定，不再人云亦云，不再立志成為「普通人」。甚至她走出女性的依賴角色，當對方無法接受她的志業時也就勇敢分手。

成為普通人，是一種安全感的需求，在像日本這樣有著集體主義文化潛流的國家裡，更是明顯。上班族、女性，這樣的身分更是限定了日本女性的生存模式，即使是個人主義喧囂塵上的今日社會，也難大有轉變。除非是轉入藝術領域，才能部分解脫集體主義的框架。

就拿《東京愛情故事》來比擬好了，二十多年前的原版《東京愛情故事》和現今版《東京愛情故事二○二○》相比，性格鮮明的赤名莉香在二十多年前即使再有個性，也只能在大公司的名義下流動與升職，對待男性的方式還是以察言觀色，甚至裝可愛為主；然而，現代版赤名莉香卻始終看向自己的需求，能為了自己的藝術事業辭掉原本在大公司發展得不錯的工作。當然這樣的條件，必須以藝術或者國外發展兩個條件，才能大幅成就女性。這樣的條件始終不簡單。

挑選適合自己的環境

這部漫畫，恰如其分地描繪了日本女性／上班族的不安、妥協與面對性騷擾的局面，並提供了可能的出口，因此引起高度共鳴並不為過。在台灣，即使在職場與性別身分上，人們看似比日本社會多些自由，但是整個父權社會的價值觀：好好讀書、考好大學、求公職、嫁個好男人、穩定形象與收入，甚至職場性騷擾等等，仍是保守趨舊的。因此這樣的議題放在台灣社會，不過五十與百步之間，說來並不違和。

漫畫裡的懶懶突破困境，但作者也沒誇張地以為，覺醒，就一定是飛上枝頭成為鳳凰。更迫近現實的，反而是她欣然接受了上班族生活。不同的只是，她更「有意識」地挑選了適合自己的工作環境，即使做的事情跟之前沒什麼不同。而在維持基本生存之餘，她也持續在詩刊裡投稿、創作。

因此她生命的發光、發熱，不在於她達成什麼成就，而是她有意識地選擇了適合自己生命的方式，而那才是真正蛻變成蝴蝶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