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遲遲】 審美

文╱葉含氤 |2020.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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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佛院茶室,裡外率具寂然之美。圖╱葉含氤
日本佛院茶室,裡外率具寂然之美。圖╱葉含氤

文╱葉含氤

曾在上海的地鐵通道,看見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婦擺著地攤,她身旁有個圓形的竹篾,放了好多用鮮花串成手圍大小的花環,讓人買了可以直接戴在手上。手環上用的多是茉莉、七里香、晚香玉之類的白色香花。整體模樣不細緻,甚至有些粗糙。生意似乎也不大好,那日晚上八點多經過時,竹篾裡還剩下許多,但那香花似乎已擺了一整天,瓣沿有些蔫萎。

我祖母那一輩的女性,會在清晨露水未晞時將花摘下,有些清供,有些則是別在髮鬢衣襟。如今不時興這樣做了,若只是純粹裝飾,現代人有更多選擇,金屬的、塑膠的,或是水晶珠玉,戴在身上,色澤鮮豔,樣式也新穎。

表象的美,往往會隨著歲月盈虧損滿,當物質衰敗後,就會產生一種格格不入的不合時宜,像那天晚上看到的香花。

說到手飾,有次在咖啡館,看見一中年女子,體態微臃,穿著簡單,臉上化著淡妝。她走進來,目光篤定,擇位坐下,點了飲料之後就從左手腕取下一只木色的珠串,安靜地握著。身姿端雅,神情怡和,周圍的喧譁彷彿與她並不相關。她自成一個世界,也許正無聲地念著經,也許是靜默地冥想。那串珠子是尋常的,那女子也是尋常的,但那景象讓我覺得很有詩意。她的美,不在五官外貌,應是有著更深層的底蘊支撐這一分清淨調柔。

以前我不知道這類珠串的作用,朋友F去西藏旅行,帶給我一串一百零八顆的綠松石手串,盈盈綠翠,很美,我一直收在抽屜裡。她跟我說:「用來持咒,要不妳也可以戴在手上當裝飾。」

我不懂得持咒念經,但認為若只是表面的裝飾,倒有些辜負了這美麗的珠子,它應該有著更形上的意義,比方說哲學的,比方說宗教的。在我還無法賦予它更豐足的意涵時,我寧願將它仔細收著。以我目前的狀態,還配不上,畢竟底氣不足,容易流俗。人與物,須相配,才稱得上完美。不配,人就唐突,就尷尬。也許等到來日,對世理人情了解得更通透,我可以戴上它,像那咖啡館的女子一樣。

我喜歡美麗的事物,對我來說,「美」不是單一的物質表象,也不是浮面片段如沙丘紋樣的淺層記憶,它應當具備著恆定。恆定不是不凋不萎,而是接受會凋會萎,宛若鏡湖,映照萬物萬象。它是強大的理性,是一種走在懸崖猶能鎮靜自若的節制與收斂。我們藉由外在物質去感覺美,但那不是內核,只是手段。而真正的美,也要與善相隨,才能呈現朗淨靈澈,那麼縱使遭逢侮慢或悲傷,也能湛然分明,玲瓏剔透。反之,則容易陷入偏執與暗昧,甚至跌墮深淵。

經由審美,可以從很細微的角度,看見廣闊。就像走進日本佛院茶室,通室寂然,單單看著字畫與瓶花,也會覺得美。不僅僅是因為字美或花美,而是物象背後還充盈著一股強韌的精神,看似彼此獨立,實則是兩相交融粹煉後,達到形神一體的狀態。這種狀態,是美的聚合,也是美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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