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時節,我居住的公寓舉辦了跳蚤市集,在晴朗的星期天午後,住戶們一攤一攤擺出有意出清的什物了。團購的青森蘋果。手打的毛線圍巾。成雙的搪瓷魚碟。泛黃的偵探小說。這些物件是家家戶戶的隱私,涉及愛意或懊悔。
我母親聽聞跳蚤市集的消息,也從老家搬來她工作專用的諸般首飾,因為從前買得太多,這回終於找到機會販售一販售,否則抽屜都要淹出珠寶的洪流來。她在小桌上羅列各式胸針、耳環、戒指、項鍊,大抵是不曾戴過的全新配件。價格訂得非常親切。幾個鄰居太太圍過來,評評選選,感歎於鑽石的純粹,珍珠的圓滿,髮晶的瑰麗。我立在一旁權充展示商品的模特兒,借出我的頸項或手腕供人比試。我母親對於她的收藏很是自滿,然而嘴角只是一抹謙遜的微笑。
一個中年太太也逛到我母親的攤位,戀戀欣賞著那些珠寶,尤其熱衷於耳環,然而似乎並無採購的意思。我母親看見她右耳戴的淡紅珠形耳環,極為凸出的一顆,遂稱讚道:「你的耳環很漂亮啊。」中年太太尷尬說,這不是耳環,這是她耳垂上的痣,只是長得太大,跟了她五十年。她摸摸那痣,笑起來,彷彿它也是另一種珠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