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念慈
一直特別喜歡這句俗諺:「白露白迷迷,秋分秀稻齊。」意指白露前後露水夠多,就能帶來好收成。但真正令人暈眩的是「白迷迷」三個字,好像把一些忽遠忽近、曖昧不明、悵然所失的事情都說完了,卻讓人更加著迷,且不斷追尋。
從白露開始,夜裡冰涼的水氣凝結成露,早晨的露水因而特別豐沛,都依附在葉面上,像罩上一層薄霜,也像來不及撤退的月光。《詩經》說:「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蘆葦茂盛,白露凝結成霜。我思念的那人,就在河水之旁……不論待人或處事,最美的往往是過程,而所有艱難的溯游,以及求之不得,也只能是自渡;也許有一天,當我們懂得了歲華流轉,種種無常皆為有常,寒霜也終能昇華為甘露,點滴在心吧。
時序開始走入秋天,入夜以後漸生涼意,所以叮嚀:「白露勿露身。」其實該深藏不露的,不只是身子,而是要把年少的張狂一併收斂了;焚風、海浪、愛情、青春、夢想、童年……都像一則仲夏夜的童話,讀過了就好,萬萬不可再與人吐露,要就此埋入記憶,滋養一棵秋天的樹。
露與藏的哲學,說不定要耗費一生來辯證。
樹梢搖曳的光影,篩落某些記憶與懷想,這個季節特別適合鴻雁南飛,在潭心留影。然而在通訊方便的時代裡,雁字已然斷絕,再也沒有人願意寫信了,所有愛裡的陣式都變得簡單,每個情緒都像潑濺出去的水,立即灑向對方,不論已讀或不讀,似乎都有些小小的狼狽啊。
還記得嗎?我們曾那麼多事地、溫柔地,將秋天稱作「雁天」,並在屋簷下,等待誰寄錦書過來,有時不過是一張白紙,有時,只捎來一顆紅豆,什麼都沒說,但也什麼都說了。
以後不再想夏天了,秋日雖淡,但耐人尋味,像是一盞好茶,值得細細品嘗。
白露節氣之後,到十月中旬採收的茶就稱「白露茶」,亦稱「晚秋茶」,茶樹經過了春、夏兩季的採製,所以秋茶的成分較為清淡,但滋味醇厚且耐泡,明代寧王朱權在《茶譜》中甚至稱其為「絕品」,可見餘韻無窮。
時逢中秋佳節,晚風搖曳,與佳茗、月色相對,忽然覺得沒什麼應苦苦尋覓,此心圓滿,便是良辰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