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敏

如果說，我的生活是高樓大廈與智慧型手機，那爸爸的生活，就是與山海相依、與自然共存。

爸爸是恆春人，小時候我們常回鄉下玩，總要開過顛簸山路，才會看到三合院的屋頂。空氣中有股泥土味混著草腥味，不難聞，還有些新鮮。老邁的爺爺總會坐在木椅上呵呵笑著，露出他僅剩的一顆牙，邊笑邊搧扇子。

老家後面養了雞，還有一整片田。記得媽媽牽著我，帶我去菜園見識一下，說：「這是蒜，這是蔥，那是菠菜，再過去竹架上的是絲瓜……」我聽得有些發懵。爸爸領著我們往後頭走，後面那一片全是番薯。挖番薯是我童年最恐怖的記憶了，每挖幾下就鑽出一條蟲，我總嚇得大叫，爸爸在一旁笑得合不攏嘴，說：「人家還怕妳拆了牠們的家，妳怕什麼呢？」

從菜園到番薯園，一路上長著零星幾株番茄，爸爸隨手摘了幾顆給我吃，頭尾還有些綠，看起來沒熟透。我咬了一口，野生的番茄皮厚、外觀沒那麼好看，但味道一絕，酸甜多汁。爸爸說，以前他跟大伯邊吃番茄邊往田裡跑，種子跟汁液亂噴，久了就長出番茄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胡謅的。

我跟爸爸建議，也幫番茄整理一下吧，別的葉菜、水果都是一區區規畫好，就它這樣毫無章法亂長，多可憐！他摸摸我的頭，說：「好，之後弄。」那時的我沒想過，他的「之後」是什麼時候。

長大後發現，爸爸其實沒那麼喜歡台北。對他而言，台北太快、太陌生，即使四通八達，他仍覺得被囚禁了。有次聊天，爸爸說，退休後想回恆春生活，我說我陪他回去，他難得強硬地說：「不行，農村不是妳適合的生活。」我無法反駁。是的，我一睜眼就是科技發達的21世紀，與網路為伍；但爸爸一睜眼，是依山傍水的自然風光，是恬靜的農園生活。

爸爸笑著說，他要好好整理一下番茄園，每當想我時，就種一株番茄，這樣下次我們回去時，就能見到滿山滿谷的番茄，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兩個世代，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型態，無分對錯，只求你熱愛自己的生活。談起田園的爸爸，臉上浮現幸福的笑容，我不禁莞爾，迫不及待想看見滿園鮮橘番茄的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