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開法師（佛光山副住持、南華大學專任教授）

自然往生（捨報）之前的一個月至三個月 （續）

一、退隱 （Withdrawal）

這裡所說的「退隱」，簡而言之，就是一個人在一期生命的最後階段，會逐漸失去和旁人互動的興趣，而不再和旁人交流，同時對於外在世界的事物，也逐漸失去興趣，而不再關心與聞問。進入這段時期的徵兆就是，一個人從外在的世界自我退隱，而將心思、心念轉移進入內心的世界，在這裡面只有自己一個人的空間。

從外表看起來，他大部分時間是靜靜的，好像沒有任何活動，但是在他的內心裡面，其實是有很多活動在進行，只是旁人不知道，也看不出來。他會開始回憶往事，同時整理、盤點、評估自我的一生，就好像是在「結束營業」之前，店主要清點所有的財物資產一樣。

通常，這種在內心回溯自己過往一生的心理活動，是在閉著眼睛的情況下進行，因此，睡眠的時間會顯著增加，除了通常的午後小睡，還會在早餐之後加上晨間小睡。在這個階段，有些人可能幾乎整天都躺在床上，很少起床活動，既使在大白天，睡眠的時間也比清醒的時間長，而且成了常態。以我的母親為例，她在往生前的三個月期間，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

從外表上看起來，末期的親人似乎只是在睡覺，但其實在「外人」所不知道也覺察不到的心靈層次，他有著重要的靈性工作正在心內進行。

隨著這種「退隱」的狀態持續深化，臨終者的話語愈來愈少，愈來愈不需要與他人溝通。語言是在這個物質世界與物質生活中，人我溝通聯繫的媒介，但是在靈性的層次，語言失去了它的重要性；反而無需言語的身體接觸，譬如握手、撫摸、拍背和擁抱具有更多的溝通意義。

因應之道：可以靜靜地坐在末期親人的床邊陪伴，不要刻意地吵醒他們。可以握著他們的手，用平常的語調跟他們說話，就好像他們可以聽到你所說的每句話，他們也可能真的聽得到。

二、飲食

我們活著的時候，需要吃東西、喝水，以維持身體所需的能量。但是當一個人準備要告別世間的時候，飲食就會自動停止，這是完全自然的。然而，對家人而言，這是最最最困難接受的觀念之一。

以我個人的親身經驗，我的父、母親在告別世間之前，幾乎是不吃不喝的。特別是我的母親，在往生之前，因為吞嚥有困難，無法進食。連我要餵她喝水，她都主動拒絕，把我的手推開。我了解母親的心意，所以堅持沒有讓她插鼻胃管灌食。後來靠著打點滴，每天一袋點滴、一袋營養液，為持了四十三天的壽命。我的父親在往生之前，也是因為吞嚥有困難，無法進食，我們就以亞培安素混合布丁來幫他餵食，後來也是靠著打點滴維持體力，而沒有插鼻胃管灌食。

對臨終的親人而言，因為他的身體要開始準備「關機」了，所以飲食的部分會自動地開始逐漸減少，不管是什麼食物，吃起來都沒有什麼味道，食欲愈來愈弱，有時候想吃，有時候不想吃。很多人會說：「我就是不想吃東西了嘛！」在這個時候，可以讓親人吃一些流質的食物，而避免吃固態的食物，以利他的腸胃準備「關機」。一開始，肉類是首先去除不吃的，其次是蔬菜和其它難以消化的食物，直到後來連軟性的食物都不再吃了。

這是一般人最難接受的觀念，然而也是最重要而且涉及能否善終的關鍵。看到臨終的親人不吃不喝，家人就緊張了──「什麼東西都不吃，怎麼可以呢？」於是就想方設法為親人插管、灌食。最後害得親人的身心不得順利「自然關機」，而導致「當機」，無法善終，真的是「非常冤枉啊」！

在“Gone From My Sight”這本小冊子上說：“It is okay not to eat. A different kind of energy is needed now. A spiritual energy, not a physical one, will sustain from here on.”不吃東西是OK的，親人現在所需要的是一種不同的能量。從現在開始，維繫生命的，是一種靈性的能量，而不是物質的能量。

以上這一段美國護士所說的話，和我所主張的臨終關懷之道，不謀而合。在生命的最後階段，絕對不可以插管灌食，當務之急是幫親人念佛或者祈禱，那才是親人最需要的精神與靈性能量，絕對不是妨礙親人善終的物質飲食。

【慧開按：有關「是否應該插鼻胃管灌食」的討論，請參閱《生命是一種連續函數》一書，頁三五一至三六八，〈臨終親人該不該插鼻胃管的再省思〉一文。】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