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涵涵

媽媽：

我這一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在你還能溝通的時候，更用力地去傾聽你、擁抱你。

你的離開一直是我內心最深的恐懼。也因為怕恐懼被攤開、絕望被放大，我漸漸壓抑了想要跟你多說話、多互動的感覺。彷彿這樣就不會察覺到你病情的惡化；彷彿每天正常過日子，一切都會正常下去。

直到醫生宣布你可能只剩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要走，我才赫然驚覺到這些年來你承受了多少，一般人根本無法想像的難受與孤寂，以及我對你的愛埋得有多深。

終於認清了那始終堅韌的你，已經變得如此無助了。你長期不能表達身體的不適，更不能對在乎的人表達愛與掛念，那是多大的煎熬？你一定很不快樂。

所以我決定要好好把握時間，努力讓你快樂，也期待你會因心情變好而讓病情有所好轉。

我每天固定時間去和你聊天，分享工作、感情跟新的點子；和你一起欣賞音樂；朗讀你寫的部落格文章，和你一起回顧你的人生故事；也念家人們寫的文章給你聽，和你一起感受我們是生在一個多麼有智慧和愛的家庭。

也因為你的啟發，我第一次完成一首完整的創作曲，把電鋼琴搬到你房間彈給你聽；也開始認真研讀你以前很愛聽的《金剛經》，和你分享我從困惑、質疑到有所感悟的過程。

然而命運似乎早有安排，還是到了你要離開的時候。

我坐在病床旁，看著你辛苦卻無法表達的樣子，沉痛地在心裡問你：「你快樂嗎？」

接著心裡浮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

我看到你抱著年幼的我微笑，看到你和你學生們開玩笑時全班的哄堂大笑，看到你和爸爸從小到大的相知相惜、相偎相依，看到你和同學們一起笑過、痛過、珍藏過的時光。也看到你靜靜地聽著、看著我們長大時內心的悸動。

我感覺到你在跟我傳達一個訊息：這一生所有快樂的記憶，會永恆存在。

當下有種從頭頂貫穿下來的感動流向全身。

我一直說不出口「請你放心」這樣的話，因為我知道你冥冥之中一定感受得到我的不捨與哀傷。不過現在反而好像是你在對我說：「請你放心。」

你要我放心，因為你的靈魂現在就能感受到人生中所有快樂的回憶同時發生的感覺。

你要我盡情活在當下，因為每個當下，都會成為永恆。

然後，感覺也是你，引導我在這段時間讀了《金剛經》，了悟到不需執著「壽者相」，因愛與喜悅的頻率，超越了生死，超越了時間。

媽媽，謝謝你的溫柔、智慧與慈愛，不論身體如何受限，你都是如此堅定樂觀地珍惜每一段緣分，享受每個快樂溫馨的當下，持續陪伴我們到最後。

願生命中所有美麗而深刻的回憶，永恆陪伴你，踏上靈魂的每一段旅程。

涵涵 敬上